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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后文学 | 锁(小说)

发稿时间:2024-04-23 12:03:02 作者:内蒙古大学学生 张倩(22岁) 来源: 中国青年报客户端

  这把锁,锁着这处房子,锁了十几年了。锁生锈了,还是锁着。

  这“拆”字,印在这处房子,印了十几年了。颜色淡了,还是印着。

  红砖砌起的老屋,二三十年前,在一众土房子里,当算得上大户人家。屋门前的老杨树,长的粗壮,接天的树荫,荫蔽着院里古旧的躺椅,风蚀了的木桌子。丛生的杂草,黄的,灰的,干的,湿的,混杂在一起。往外几里,甚至不用几里,就是隔世的生活。

  太阳灼烧着柏油马路,升起白色的烟气。飞驰而过的汽车,带起一簇烟尘,随着风,飘飘忽忽,落在柏油路边的隔离绿带里,落在叶片上。车里是父子两代,摇起的车窗隔绝了窗外的风声,也静默了车内的话语声,几个小时的辗转,终于到了华贵的“岸芷汀兰”园区。

  打开门,是极简风格的家装,黑白两色,完全符合年轻一代的审美。宽敞的房子,舒适的卧室,智能化的家居,恰适合正要养病的杨老头。

  杨老头和儿子一起生活有一些年头了。要说具体时间,大概是他被查出有脑梗开始吧。儿子是开公司的,杨老头可自豪了,孩子有出息,做父亲的脸上有面呀。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和那群老朋友炫耀一番,也不知那群老头,老太太现在在哪……听说都搬家了。

  “爸,家里的蔬菜,米面都买好了,一会李阿姨会过来给你做饭,你先休息会儿,看看有没有什么缺的,等我回家告诉我就行。我有事,就先回公司了。”杨城安顿好杨老头,便匆匆离去了。

  “去吧,去吧,爸知道……”话没说完,门已经关上了。像这样的对话,总是发生着,发生在各个地方。杨老头赶忙搬了个小凳子,摆在宽大的落地窗前,坐稳之后,便开始在楼下寻找儿子的身影,然后紧紧盯着,看着他,上了车,慢慢驶离。

  李阿姨手艺很好,每天换着花样儿给杨老头煲养生汤,可是杨老头总觉得这汤里缺点什么,又说不清。李阿姨笑他是闲的,该找点事干才对。

  找点事嘛……杨老头想了好久。

  盛夏总是这村里最让人喜欢的时节,杨老头也很是喜欢。

  杨老头有一处红砖房子,房前有一棵老杨树,据说是古树了。他还有一大片地,地里种了西瓜,豆角,西红柿,土豆,玉米……什么都有。那时候杨老头的老伴儿还在,白天杨老头去地里浇水松土,播种施肥,杨老伴儿添了鸡食,加了猪粮,便坐在摇椅上,半眯着眼,静静地听着东边的隔壁屋里敲罐声响,西边的隔壁屋里两老头吵架。估量着杨老头和上学的杨城快回来了,就起身去做饭。午后时间,杨老头最喜欢窝在院儿里的躺椅上,啃着一瓤西瓜,拿着蒲扇晃晃悠悠地扇着。杨老伴儿则回屋里睡下了。就这样晃晃悠悠半辈子过去了。

  杨城渐渐长大了,长成了一个健壮的小伙子。年轻人总是向往着外面的世界,这村子也是圈不住他们的心的。杨城进了城,这老屋也便少了一个人。杨老头闲得慌时,就把隔壁屋的张老头子,李老婆婆一起叫到家里。上两碟花生米,沏一壶凉茶,再摆上一盘西瓜。也就这么坐上一下午,老头子下棋,老婆婆拉家常。棋起棋落,声响声停间,聊尽了近日的趣事,分出了棋局的胜负,一场小聚也就结束了。各自回家,熄了灯,一天也就过去了。

  杨老头最近好像很忙,总是早出晚归的。杨城出门不一会儿,他便也打扮好出发了,然后赶在杨城回家前回来。问了几次,杨老头不说去干什么,李阿姨寻思,老头子找点事干也挺好,看他每天回来心情不错,也就再没有多问。

  “初春才搬来这里,眨眼已经盛夏,时间过得真快。”李阿姨总是唠叨着,可能是人上了年纪,对时间总是敏感得很。白昼增长了,人们睡觉的时间的晚了,平日忙着工作的杨城倒是也有时间陪陪杨老头了,看着老头子最近恢复情况挺好,杨城就又打起了让老头子同意拆迁老房子的事。他也没有直说,只是偶尔旁敲侧击一下,老头倒也没有拒绝,只是说再等一段时间就好了。

  杨城想着老头子应该还是不想拆迁,只是在拖延的话术,就没有再提起。

  老头子失踪了……

  接到李阿姨电话的杨城懵了。杨老头怎么会失踪,他能去哪里呀。杨城心里虽然慌还是镇定地翻起了手机定位,查看杨老头的位置。定位显示杨老头在老房子那里,杨城心里顿时松了口气,老头子估计是去看看老屋。

  红砖砌起的老屋,时间久了有点泛碱。十几年过去了,院外的老杨树愈发老了,粗壮的树干带着疲惫的干燥。院子里,远远看去便能看到杨老头窝在那个老旧的躺椅里,旁边的小桌上,一壶冒着热气的茶,一把蒲扇,一串钥匙,一张纸。

  不安泛上心头,杨城边走边喊杨老头,一声又一声,可能是盛夏的风有点大,杨城最终还是没有得到回应。

  杨老头走了,很安详地走了。

  杨城却再次回到了老屋。老头子信里说他打不开老屋的门,试了好多天,还是打不开。杨城想试试。

  他拿起生锈了的锁,往锁孔里望了望,锁芯里,赫然是一个世界,两种存在。往外,华灯硕景,彩光熠天;往里,老屋摇椅,蒲扇轻摆。这把锁,锁上了盛夏的风,锁上了杨老头的七十六年,如今,这锁老了,也就打不开了。

  村里的敲罐声久久响着,盛夏的风缓缓吹着,老屋外的“拆”字,终于还是覆上了新的。

责任编辑:谢宛霏
责任编辑:谢宛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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