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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愿文学 | 爱是一束光(散文·下)

发稿时间:2024-07-23 11:14:40 作者:贵州纳雍县融媒体中心副主任 周春荣 来源: 中国青年报客户端

  视觉中国 供图

  (接上期)

  增收平台缺失,家庭缺钱,疾病无常,家庭成员难免犯病,导致入不敷出。增收无望,未来迷惘,导致家庭中的男女双方离异或者女方逃婚,又引发劳力缺失,进而导致增收无望。

  这正如一台车行驶在一条山区公路上,路不好,易伤车。伤了驱动系统,车跑不好或者干脆就是跑不动,伤了制动系统,车说不准就会翻车。

  贫困给了家庭户主不一般的压力,这种压力还会直接或者间接地传递给子女,所以导致了困境儿童的出现。

  针对家庭贫困所致的儿童之困,解决的办法还需要综合考量:家庭的主体支撑不能放弃,政府的政策性担当不能缺位,社会力量的补充不能排斥。

  家庭,是社会的最小单元,家庭的户主,在这个单元中充当了不可或缺的主体作用。一些家庭遇到生活之困或者命运之厄就放弃挣扎,这是主体的自我不负责。一株植物遇到病虫害,首先得要这株植物不倒下,有自我修复的挣扎意识,来自外力的其他帮助才具有帮助的价值。比如,高晓敏、高洁、高冬雪、高桂月四姊妹的伯父高勇,他在弟弟与弟媳双双死亡的不利背景下,有了主体上的担当,这才让广州公益义工协会的外力援助找到着力点。在高晓敏、高洁、高冬雪、高桂月姊妹成长的过程中,高勇的主体担当起着关键的支撑作用。

  党领导下的人民政府依托一系列支农惠农的机制体制,在医疗、教育、住房等多个领域实施了惠民之政,在增收、转型方面作了许多牵引,这是当下最有意义的“家国同构”,发展的道路上“不会丢下任何一个人”。这是外部力量,必不可少。

  来自社会各界的爱心支撑,没有必须,只有选择,一旦某种公益力量与某个贫困现实契合,所起的作用必然是有效的。

  “家是最小国,国是最大家。”在社会主义制度下,众人拾柴的努力,正在彰显着一个国家体制的优越。

      冬天

  2020年1月17日,腊月二十三。天气预报显示:雨夹雪。

  9时15分,刚从云南昆明返回故乡贵州纳雍没两天的郝铭智及时调整了双城之间的“气候差”,冒寒从老家驱车前往纳雍县城,接上周雁雁等人,直奔寨乐镇兴隆村,去一个偏僻的山村探望一位孤独的老人。

  这是郝铭智2020年年初返乡要做的首件大事。

  头天晚上9点多钟,郝铭智就赶到县城超市采购了大米、菜油、面条、饮料等,他怕第二天采购误了时间。结果,17日一早,他还是比约定时间晚了10多分钟到达约定地点。见了陪同者,他就自责,说自己晚点了。

  要去探望的老人名叫陈继银,住寨乐镇兴隆村,96岁,没有儿女,没有其他亲人。这是郝铭智此前掌握的基本情况,很模糊。没有抵达之前,郝铭智无法想象老人生活在一个什么样的状态下,需要些什么。

  郝铭智是80后演说家,一年四季的日常,就是不断在许多城市给中小企业业主讲课,“常年在外,回家一趟不容易,就想做一点有意义的事情”,从善如流的他说,“一个人懂得善,崇尚善,就不会危害社会”。

  之前,郝铭智已给非亲非故的新房乡通作寨孤独老人罗礼志买了棺材,这次回家,他想再做实事。听说寨乐的山村有这么一位老人陈继银,他上了心,想去探望探望。

  陪同者没到过陈继银的山村,郝铭智更不知道。一路上,陪同者不断咨询寨乐镇副镇长陈赟、钟馗。两人因此提前把车开到途中,等待着当向导。

  拐进通村路不久,向导车停了,一行以为到了,殊不知下了车,村干部刘泽民说:“还要走一段山路,陈继银老人住在对面的山上。”

  枯草遍地,寒露湿鞋。

  沿着一条几乎不叫路的毛狗路走了头十分钟,一栋小屋突兀而现,窗口伸出来的回风炉烟管里冒出缕缕白烟,首先给人一种生机感。及至开门一看,只见一位老人躺在床上,隐约还有呻吟之声,让人的心一下子纠结起来。

  副镇长陈赟说,这位老人各种政策补助款每年一万多元,生活有保障,最大的问题是身边没有亲人,加之其自理能力一年不如一年,大家很担心老人朝不保夕。“村支两委的人,每隔两天就要去看一次,火熄了,帮生上,粮没了,帮弄来,反正不让他饿着、冻着……”

  老人几个月前还能勉强去镇上赶场。买了生活物品,“背不了,就用一个锅儿装着,找根绳子拴锅儿上,一路拖着回家。有一回,路上遇到了,我还帮他把东西背回来……”野外放牛的邻居陈南发说,“这段时间,老人不怎么利索了。有一天晚上灯泡坏了,喊我,我从家里拿了灯泡,给他换上。帮他生火,那就是常事了,经常都在帮。”

  陈南发虽说与老人是邻居,但相隔也有大约200米。陈继银和陈南发听上去都姓陈,但老人和当地陈家八竿子打不着。大家担心的是,独居的老人要是深夜遇到什么突发情况,那该怎么办?

  前不久,陈赟给老人送去衣服、鞋子。“给老人把衣服穿上身时,老人一下子流泪了。”陈赟说,亲情缺失的老人获得被爱包围的温暖,流泪是情不自禁的。

  老人耳背。郝铭智站到床沿,凑近老人耳朵,问一些生活上的需求。老人的表达有些障碍,在场人听得最明白的一句就是,老人需要一副棺材。郝铭智明白了这个需求,当即说:“这钱我来出。”

  居住地的边远,让老人显得有点落单。但党委政府的关心和国家政策的惠泽,却为老人织就了一张缜密的生活保护网。

  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之于陈继银老人而言,这话应该换成“一口老井养一户人”。村干部刘泽民说,这口老井是他一个人吃的,吃了一辈子,有这口井,老人方便多了——如果缺水,老人的晚年还不知道有多难!

  郝铭智转身出屋,来到水井旁边,用瓢舀去水面杂物,试图扫清老人生活的障碍。

  冬天的山野有些瑟缩,老人早年用过的石磨被废弃路边,已上了青苔。老人的住房是政府修的,房屋前面是老人废弃的旧地基,坍塌的石墙似乎在努力证明:老人年轻时也是自立自强的人,只是无嗣,到了风烛残年之际,不可避免地被生活绊住了。

  “风烛残年”的潜在意义就是未来的不确定。郝铭智立说立行,问陈赟和钟馗哪儿有棺材卖,能落实的事就马上办。

  随后,一行人驱车赶到寨乐街上,花5300元为老人备办了“老袍子”。

      夏天

  气温,30摄氏度。

  阳光,白得耀眼。

  下午3点,火化间的年轻工作人员按下电源按钮,那个躺在盒子里的孤独一世的老人,被传送机械缓缓送进火化炉,炉子外面的铁门随后缓缓自动关闭,火化间外面的铁皮大门也被那个年轻工作人员从里面关闭了。那一刻,远处不知谁家燃放的鞭炮响了起来,仿佛是在为这个孤独老人在人间的最后一站送行。

  这一天,是2022年7月6日,纳雍殡仪馆内一片空寂。

  早上,我在党校考试。考试结束,我在返回老城区的车上接到纳雍县中心敬老院的电话,那一头的工作人员说,那个老人走了,刚刚。我知道那个老人早晚要走的,就平静地回复那个打电话的敬老院工作人员,说一会儿过来看看,商量怎么处理这件事。

  去世的老人姓陈,叫陈继银,寨乐镇兴隆村人,享年98岁。他,就是郝铭智两年前去探望过的那位无儿无女的老人。

  自2020年1月17日那一次探望之后,村里的干部几次捎来消息,说老人还是不宜留在山野生活,于是,几经动员,老人被送到了县城的中心敬老院,一日三餐,有人兜着,看病打针,有人管着,终是不再让人担心了。

  在中心敬老院,我们也偶尔去看望老人。他压根儿就不知道我们是谁,他唯一知道的,唯一能够确认的,就是我们是以前曾经去过他家那里的那一拨人。

  前不久,听说老人的身体状况越来越糟,我们又去探望。护理的人说,老人只能勉强喝一些牛奶之类的东西,估计不会活得太久。我们因此又去寨乐街上,找到当初预订棺材的周姓老板,要他届时帮着把棺材搬运到兴隆。周老板也是个爽快人,答应了。

  7月6日早上,老郭和颜瑾去敬老院探望老人,摸到老人的手已经冰凉了,呼吸急促,知道老人已经到了人生的边缘。老郭说,头天去看望的时候,老人试图表达什么,可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有眼角不断地溢出泪水。人之将死,肯定会有许多留恋、不舍,但人固有一死,谁也抗拒不了,听天由命是最自然的遵循。

  老人是7月6日早上10点45分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我们1个多小时后赶到敬老院,只见生活在里面的众多老人都聚在门外,或打盹,或说笑,或看电视。陈继银的离开,好像与他们没有多少关联,当然,他们可能也会联想到自己的今后……

  敬老院的工作人员说,老人有几张银行卡,估计上面会有些余额。说着,村里的女支书来了,带来老人的一位远亲。大家商量了一阵,决定先把老人及时火化,然后由村里和镇里联合取出老人的存款,用以操办老人的后事。

  商量妥当,殡仪馆的人也来了。两个年轻小伙抬了一副担架进屋,然后用专用的布裹了老人,捆扎结实了,抬上了车。

  我们开车跟到殡仪馆,陪同女支书以及女支书叫来的老人的远亲,为老人办理了最后的人间手续,选择了廉价的骨灰盒。

  午间的殡仪馆,空寂,炎热。

  7路公交例行公事地空车到站,调了头,又空车驶离殡仪馆,一趟,两趟……尽管没有乘客,但公交司机仍然往来不辍。

  殡仪馆里的工人正在林子里打理那些落叶、杂草,不着一词。其实,他也是在维护着殡仪馆这个处所定下的制度。

  女支书告诉我,对死亡者,她不感到怕,她见多了,习以为常了——她曾经从池塘里拉出溺水而亡的少年,也曾经从地面上抬起去世的五保老人,因为她是党员,是干部,更何况,千百年的山村所传递给她的担当认知,也不允许她在孤独一世的老人的最后时刻缩手缩脚。她还说,老人的下葬日子不怎么对头,先葬下,以后再给老人择日补充一些必要的仪式,“以后就算我不当支书了,不在村里工作了,也会把该做的事做好”。

  (文中未成年人均为化名)

  (全文完)

责任编辑:宋宝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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