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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愿文学 | 乌蒙往事（小说·上）

发稿时间：2024-08-06 11:05:27 作者：王唐银来源：中国青年报客户端

　　一

　　乌蒙山磅礴的气势从云贵高原向东蜿蜒了几百里，走到悬崖边上的寨和村，被奔腾的永宁河水挡住了去路，高高的山脊就牛尾巴一样收拢了下来。高原与盆地过渡带上的寨和村，坡陡、滩险、气候潮湿，阳光总照不透厚厚的雾气，雨水却似乎永远也用不完，一年到头都是湿漉漉的印象。坡壁上土壤松动，常年有滚落的土块砸进浪花里，染黄了河水，远远望过去，云朵下面，永宁河像一条金色的带子，小小的寨和村在河岸的悬崖边上，被一片海棠树包裹着，像一枚带子上悬挂着的纽扣。

　　米朵的家就在寨和村，村头两排葱郁的海棠树夹着一条窄窄的土路，一直延伸到了外面，在最大的那棵海棠树下，几间木质结构的小屋，就是米朵的家。

　　米朵十岁了，小小的鼻梁，小小的嘴巴，个子也小小的。米朵平日里不爱和村里的小朋友玩，那些看上去一脸茫然的小屁孩，学习成绩不如米朵好，看书看不进眼睛里，看米朵个子小好欺负却看得透彻，有好多在外打工的大人常常带回城里稀奇古怪的玩具，小屁孩们玩够了，就引诱在一旁羡慕的米朵：米朵，米朵，给你玩。但条件是帮忙做完今天的作业。米朵就拿起笔，飞快地在作业本上写起来。以前，米朵做作业的速度不如现在快，也不如现在好，在一次次“帮”的过程中，米朵觉得课堂上老师讲得已经不能够满足她的胃口了。

　　米朵的爸爸天生弱视，瘦瘦的脸上架着大大的眼镜，看东西得贴近那两块厚厚的镜片。以前托人去城里医院问询过，送回来一个断了念想的答案：没治。于是，米朵妈妈一个人扛下了地里的农活，米朵家条件不好，所以米朵有同龄人少有的老成，在同村的孩子穿着开裆裤满地打着滚儿玩的时候，米朵已经学会站在一条高高的凳子上，围着灶台做饭了。一年前，政府有了政策，寨和村成为县里的贫困村，米朵家成了重点扶贫对象，镇里的叔叔阿姨往家门口钉上那块“贫困户”牌子的时候，也把一名大学生志愿者小柯“钉”在了米朵的家。

　　二

　　那天，村支书旺叔领着镇上一行人走到寨和村时，一大帮小孩就小雀儿似的围着乌拉拉地叫嚷，在米朵家的小木屋前，卸下大包小袋的东西，旺叔一边哈气，一边叉着腰，就朝屋里喊：“米朵娘，米朵娘，快出来，客人来了！”

　　米朵娘听到喊声，围着块围裙，从厨房的烟火里抽身出来，揉着被熏得发酸的眼睛：“哪哩？哪哩？快进屋坐！”米朵从里屋跑出来，就看到旺叔领着一个白白净净的女孩，戴着金丝边眼镜，很斯文的样子，旺叔侧了身，示意那女孩上前来，说：“这位是小柯，刚刚大学毕业，来咱们村的志愿者！”

　　小柯微笑着伸出白净的手，对米朵娘说：“你好！”旺叔乐呵呵地站在一旁，想到底是上过大学哩，见过世面，不拘谨，也少了那点生分。

　　米朵娘伸了伸手，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将手缩了回去，在围裙上擦拭起来，那情形，仿佛一个文物发烧友，要把一件古董反复擦出光来。末了，一脸尴尬地说：“是哩，是哩，家里就是条件差哩，都找不出挪脚窝子的地儿！”

　　旺叔说：“小柯这段时间住你家，生活费用嘛，你不用管！”

　　米朵娘咯咯地笑开了，“那有什么！就是粗茶淡饭的，可比不得城里的生活哩。”米朵娘捂着嘴笑得前俯后仰，一只小花狗在一旁撕扯着包裹，米朵娘就乘机把尴尬撇过去：“去！去！回窝里看好你下的崽儿！”

　　米朵家没有更多的屋子，小柯就和米朵住在了一起。

　　邻家的小伙伴就趴在窗台上偷听，里面若是没有了声音，小孩们就叫：“米朵，米朵，快出来看，鸟雀都到院坝里了！”小伙伴们引诱着米朵，米朵灵巧的身子，抓鸟这活儿只有她能干。以前，院坝里晾晒粮食的时候，寨和村的鸟雀们不知从什么地方就冒了出来，乌拉拉的一片，米朵就用竹筛子，下面支根木条，系上扣，等鸟儿们自投罗网。米朵抓到鸟儿，只是想吓吓它们，摸摸它们的羽毛，就放了。邻居胆子大的男孩们却不，执意要架上火，烤了吃，鸟肉的焦香在海棠树下弥散开来，喂饱了童年的馋虫，也惊飞了漏网的鸟雀。

　　那段日子，寨和村的一群孩子们第一次尝到了鸟肉的滋味，但后来，他们仰疼了脖子，竟然一只鸟儿的影子也看不见了。

　　春天来了，寨和村外的山坡上、小河边，野花开得浓艳，远远望过去，花花绿绿的一片。米朵走在山梁上，远远就看见，鸟儿们又重新回来了，正忙着从田间找回食物和植物的茎叶，噗噗地扇动着翅膀，它们又在寨和村葱郁的海棠林里，搭出一个个温暖的窝，几天时间，那些粗粗的枝干上，就像挂满了果实一样的窝。调皮的孩子们这个时候就开始行动了，他们童年的好奇心此刻便派上了用场，哪棵海棠树上的鸟儿最多，哪个鸟窝里的鸟蛋最大，哪些孵出了小鸟，哪些还没有破壳，他们如数家珍。但米朵不像他们，米朵从不掏鸟蛋，米朵竖着指头，一本正经地说：“鸟儿灵着呢！会记仇！”其他小孩们就瞪着大大的眼睛，捏着手指头转，看上去严肃得不行。

　　米朵做梦都想变成一只欢快的鸟。

　　（未完待续）

责任编辑：宋宝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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