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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愿文学 | 停驻在乌恰(小说·上)

发稿时间:2023-11-06 11:51:02 作者:白雯婧 来源: 中国青年报客户端

  我是一只孤独而渺小的蝶,

  飞行在茫茫的海上。

  几经波折,

  终于找到一座岛屿落脚。

  我时而被岛上的经历狂风掀倒,

  也时而被暴雨淋湿跌落树梢。

  但我总能找到更迷人的风景,

  我趴在绿叶上吸吮最甜美的汁水,

  我穿梭在鲜艳的花海中起舞,

  我看红日破地平线而出,

  我听夜晚海浪拍打岩石。

  时间飞逝,

  我的翅膀渐渐变得有力,

  我的身体渐渐变得轻盈。

  就在那又一场迁徙到来之时,

  我看着其他蝶离开的身影,

  没有再启程。

  我想,

  这是一场命中注定的奇遇。

  我找到了自己该留下的地方,

  我终于停驻在了这片岛屿。

  我停驻在了乌恰。

  ——摘自贺鲜衣的日记

  初 见

  午间汹涌的日光透过窗帘未合拢的缝隙照到贺鲜衣脸颊上时,她才从睡梦中幽幽转醒。

  这个晌午过于寂静。

  没有了洒水车摇摇晃晃驶过马路时发出的劣质的音乐声,也没有了隔壁一家做饭时噼里啪啦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就连楼下刘姨几年如一日的峨眉太极的广播声都消失了。只有偶尔传来的,遥远的鸣笛声和门外妇女低声交谈的声音。

  从狭窄的单人床上慢吞吞地坐起来,贺鲜衣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里已经不是她所熟悉的那个南方城市了。

  记忆悉数回笼——昨夜一行人从成都出发,坐了5个多小时的飞机到了喀什机场,下飞机后刚拿上行李就被拖上客车,又折腾了一个多小时车才终于停下。到达乌恰县时已经凌晨4点过了,还来不及仔细看一眼这个中国版图上最西边的小县城,就被催着去分好的宿舍整理休息。

  “咚咚咚”,房间外传来的敲门声把贺鲜衣拉出了思绪。

  “谁呀?”

  “贺医生,其他医生都起床去医院食堂吃午饭了。”门外似乎是一个年轻的男子,操着一口带有浓厚民族发音的普通话问道:“您要过去吗?”

  贺鲜衣立马从床上跳下来,开始匆忙地往身上套衣服,嘴里大声答应着:“我马上就来。”

  门外那人应了一声,又叮嘱她:“贺医生,您收拾完了直接出宿舍大门然后左转,再过一个红绿灯,直直地向下走,就到医院了。记住了撒?”说完便匆匆离开了。

  穿戴整齐,草草洗漱完,贺鲜衣便冲下宿舍楼往街上走去。时隔一夜,她终于有机会认真打量起眼前这座县城。

  头顶的天空是纯净的蔚蓝色,白云一团团分散地飘在半空,硕大又洁白,像是几朵随时会坠落下来的饱满的玉兰花,在地面投射出浓郁的黑影。此时正是盛夏,泼洒的阳光几乎没有阻拦地扎在人的皮肤上,散发着炙热的气息。街道很窄,车辆也少得可怜,突然路过一辆大货车,车轮飞扬起的黄沙让人的视线瞬间模糊。指示牌斜斜地插在路边,硕大的汉字在上,下面跟着一排似乎是维语的小字翻译。

  细细打量之时,她已走到此次志愿服务的医院大门口。入眼是高高的铁架,上面镶着医院的名字,两边还插着彩旗,迎风飘动着。再往里走便是一个小广场,广场的中央一座石膏像静静屹立着。不远处的食堂门口横幅鲜艳,红绸上是一行大字——热烈欢迎志愿医生支援新疆。

  踏进食堂,就是一股浓郁的肉香。食堂里清一色的牛羊肉,唯一的蔬菜可能就是其中的土豆了。贺鲜衣随便拿上两样,草草扒拉了两口饭,便没了胃口。好在还有水果,又跑去拿了一片西瓜啃完才算是解了腻。正准备起身离开时,她突然意识到鼻腔里有什么温热的液体在缓慢流出——伸手一摸,满手鲜红。

  在洗手池清洗血迹时,贺鲜衣望着镜子中那个脸上挂着滑稽的血迹的自己,鼻息之间萦绕着血液独特的铁锈腥气。

  这就是新疆啊。她想。

  落 日

  正式报到的第一天,贺鲜衣一群人就被安排去几个村子里巡回医疗,领头的是本地的一个柯尔克孜族医生。

  “我们今天去的是斯姆哈那村,等到了那边我们会召集村民过来进行问诊。明天下午就出发去另一个村。大家都听明白了吗?”

  贺鲜衣举手示意:“大部分的村民应该都不会说汉语吧?我们到时候应该怎么跟他们进行交流?”

  领队医生听完问题大笑起来,说:“这个你放心。今天随行的都是柯尔克孜族护士,他们不仅会协助我们进行医疗工作,并且也会给你们翻译。”

  交代完行程,一行人便坐上车向远方出发。

  汽车开动,留下两道浅浅的黑色印迹伸展向远方。

  到斯姆哈那村已是中午。

  没有云层的阻挡,猛烈的阳光肆意泼洒在每个人的身上。风有些大,吹起地上的黄沙,直生生地扑向每个人的脸庞。贺鲜衣抬手揉了揉眯起的眼睛,又摸了摸晒得发红的脸颊,再次深刻体会到了帕米尔高原气候的真谛。

  下乡医疗队草草吃过午饭,就在村口清理出巡回医疗的场地。队伍清点好常用的医疗物资,就搬下车做准备,闻讯而来的村民早已排成长队。贺鲜衣和随行的护士古丽准备好后,便坐下开始问诊。

  男女老少的面庞一张张从贺鲜衣的眼前划过,因为语言原因,她问诊的速度相较少数民族医生更慢,但排在后面的村民并没有不耐烦。每一张出现在她面前的脸,眼神中都满是感激与信任。

  就在这个下午,从白日到夕阳西下,贺鲜衣终于见到了她选择志愿服务之前所想象的模样。

  这些天,她因为水土不服,饮食不习惯,作息规律差别而陷入情绪身体上的双重低谷。看见这一张张异域风情的脸上流露出真挚的善意与感激时,她仿佛从山脚倏地登上了山顶,心中豁然开朗。

  这真是一个无比正确的选择。她想。

  医疗队结束了一天的巡回医疗任务,正好是夕阳西下之时。

  贺鲜衣和一个志愿者同伴坐在村口,望着远处那慢慢向地平线沉没的太阳。同伴忽然笑着开口:“哎,鲜衣,你知不知道,乌恰县是在中国的最西边。”

  “这个我当然知道。”贺鲜衣笑。

  “那你知不知道斯姆哈那村是乌恰县最西边的村庄?”

  贺鲜衣一怔,没有回答。

  同伴也没有在意,自顾自地说下去:“所以我们现在看到的可是中国今天的最后一缕夕阳,今天我们是最后看到落日的人。”

  贺鲜衣依然没有出声,她只是静静地,静静地注视着天边的霞光。

  云霞悄然侵蚀着落日的肌体,阳光却依旧鲜艳如血染红了天际。世间万物都向它俯首告别。它在时间的簇拥下,一步步迎来这场盛大的仪式。此刻,所有的语言都已索然无味,天地在刹那间肃穆无声,衬着略显苍白的云光,逐渐露出颓势。

  贺鲜衣无法用言语形容眼前的景象,不合时宜地,脑海中忽然浮现起一句诗——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小时候她没有到来过边疆,她不明白。但当她站在脚下的这片土地上时,她想她才真正地体会了诗里的意境。

  (未完待续)

责任编辑:宋宝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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