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主任，左边抬高点……再高点……”清晨的熊家沟的一户老房子门口，飞飞仰着胖胖的脑袋，两只手使劲比画着，焦急地念叨让站在两层搭起的板凳上、正在给门上副窗钉玻璃的高主任一阵心烦气躁。

　　费力钉完最后一颗钉子，年近50的高主任哆哆嗦嗦地从两层板凳上爬下来，略微掩饰颤抖的声音道：“莫慌，我这30来岁的强壮腿还要得哈，不像你熊婆婆那样半老不瘸。”

　　灶屋传来熊婆婆中气十足的骂声“我半老不瘸能掀翻你信不信！”并不瘸的熊婆婆是熊家沟脱贫户，亲属都在外务工，只有自己留在家里照看几亩地。一次志愿行动中，飞飞注意到熊婆婆孤零零一个人在屋头，年纪大干活不方便，从此隔三差五都要来看看能做点啥。

　　熊婆婆的骂声让高主任瞬间气矮半截，缩缩脖子朝着飞飞小声埋怨：“我是说你自己来就算了，非得星期六把我也拉来干苦力！”

　　胖胖的小姑娘飞飞，两年前大学毕业后选择在贵州铜仁沿河县成为一名西部志愿者，在县农业农村局跟班学习，每天跟着高主任往农村跑，结识了大群嬢嬢婆婆，慢慢地成为大家的及时雨。哪家要是有困难，志愿者飞飞比谁都上心。

　　“人家都说您特仗义，而且我没得车子，待会儿请你吃包子，豆腐包子，我买了3个！”说到吃得飞飞神采飞扬，小马尾一甩一甩。

　　高主任刚想说啥，熊婆婆端着两个大碗从灶屋出来：“过早喽！”飞飞还在犹豫吃不吃，又自动矮了半截身子的高主任赶忙接过，伸头一望鱼尾纹鼓起8条来，极其满足地感叹道：“豆腐包子配绿豆粉，好安逸哟！”

　　    二

　　清晨的阳光懒洋洋地躺在熊婆婆家的坝坝上，一老一小两道影子被拉得斜长。飞飞好几次抬起头对着板凳那头的高主任欲言又止，最后忍不住问道：“主任，咱老吃群众的东西是不是不太好啊！”

　　“平时我也不吃，这不是饿了吗，早上不吃东西对身体不好。”满嘴绿豆粉的高主任挤出点声音。

　　“可是我听咱局里都说，你每次参加局里面的‘为民办实事’志愿行动，都喜欢拉着人家摆龙门阵，人家又不好意思走，一直摆到饭点不得不留你吃饭。”

　　高主任恼羞成怒道：“崔凤飞！你小小年纪懂个啥，这叫和群众拉近距离！说起志愿行动，你不是西部志愿者吗？下周局里那个‘最美志愿者’经验分享准备好了？”

　　下周一局里要举办一个“最美志愿者”经验分享会，飞飞作为唯一的西部志愿者被安排发言，分享自己两年西部志愿者经历。

　　飞飞一想起这个事，胖胖的身体立即像卸了气的皮球一样，小圆脸在大碗里面埋得更深了。有气无力的声音从碗底弹出来：“主任，你跟局里说说莫让我发言要得不，我不会讲！”

　　熊婆婆听到动静，提着漏勺从灶屋出来道：“飞崽崽要去讲啥子？”

　　难得打击到飞飞，主任眼疾手快把漏勺里的绿豆粉扒到自己碗里并幸灾乐祸道：“讲自己是最美最乖（贵州话，漂亮的意思）最勤快的志愿者，你看她哪里讲得出来，嘴和你腿一样瘸，哈哈哈哈……”熊婆婆熊眼一瞪，高主任悻悻然停嘴继续扒面，飞飞头埋得更深了。

　　“乖崽崽不怕嘛，放心去讲就是了。”熊婆婆日常变脸，对飞飞通常温柔得很。

　　飞飞无精打采地抬起头为难地说道：“婆婆，我感觉自己啥也没做，人家其他西部志愿者都参加了好多好多活动，关爱留守儿童啊……车站志愿服务队啊……”

　　“你看她还有自知之明，嘿嘿嘿嘿嘿……”熊婆婆恼怒地佯装要揍人，高主任干脆脚底抹油鬼鬼祟祟地溜向灶屋。

　　“我又不认识别人，在我们老百姓眼里哪个亲一点就喜欢哪个，我眼里我们飞崽崽就是最乖。”

　　“婆婆，这不就是那啥唯亲了嘛，我们县还有很多西部志愿者都很优秀。”

　　“那我不管，人家都说把老百姓当亲人才会被老百姓喜欢。我老婆子年纪大了，你们有时间就来帮我弄这弄那，像亲孙女一样，自己的崽崽肯定比别人好撒！毛主席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我就是群众嘛！”

　　飞飞还是不太懂，问题婆婆：“那我主任嘞？”

　　“也是一样啊，虽然他不太正经，经常故意惹我冒火，但是说明他把自己没当外人啊。你主任看起来动不动发牢骚，但是经常来陪我摆龙门阵，哪个有困难他马上就来了，他每次来村里面大家虽然喜欢和他玩笑，但是都巴不得留他吃饭，喝杯酒。”

　　飞飞好像明白了什么，熊婆婆不知道什么志愿者，她只知道谁能经常来看她、谁对她亲，谁就是最美志愿者。

　　“我主任上回到你田里帮忙的时候偷个萝卜头！”

　　“没得事啊！”

　　“他还经常用矿泉水瓶子倒你药酒！”

　　“也没得事啊！”

　　“他经常说你瘸！”

　　熊婆婆收起和蔼的笑容，手里的漏勺紧了紧，不紧不慢地走向灶屋，而且腿一点都不瘸。飞飞还在想熊婆婆的话，突然一脸惊恐地想起了什么。

　　“我的豆腐包子嘞？”

　　（未完待续）

　　责任编辑：宋宝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