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觉中国 供图

　　（接上期）

　　    三

　　中午，早上痛失豆腐包子的飞飞并没有化悲愤为动力，反而心事重重，“午饭歼灭战”进行得特别慢，与一起约饭的同事郑瘦瘦形成鲜明的对比。“咋啦？是不是觉得今天的饭菜不尊重你？还是以后想当‘局花’，开始节食减肥啦？”

　　“别讨嫌，想事情呢！”飞飞现在可没心情开玩笑。“明天志愿者分享会我要说啥啊！”

　　“按小作文那样说嘛！为啥要当志愿者，做了些啥事，有些啥收获……不都这样说吗？”

　　“原子弹说起来都知道原理，不也没几个能造出来嘛！关键是本来就没啥说的。”

　　“我也想问你唉，当初你为啥选择当一个西部志愿者？”

　　“在十七八岁，还在读大学的时候，我看到一句话，让青春之花绽放在祖国最需要的地方。我那时候好受鼓舞哟，然后我就去报名啦！ ”谈到这个，飞飞骄傲地挺直了背。

　　“哇，那岂不是有很多励志或者感人的故事？”郑瘦瘦同志八卦之火熊熊燃烧，两眼放光。

　　这一问，飞飞才昂首挺胸不到5秒又泄了气。“这就是我苦恼的地方，一下没注意，成为志愿者就两年了，却又说不出自己到底干了啥，你看人家志愿者生涯好丰富，还有啥荣誉的，我感觉自己太平常太普通啦！”

　　“我想起当年，我也十七八岁……”飞飞的感受似乎引起瘦瘦同志的某些回忆，立马被无情打断。

　　“停停停！这是在说我的问题呢！”飞飞不满地用筷子轻轻敲着饭碗，不过突然像是想到啥，身子往瘦瘦跟前凑了凑，胖嘟嘟的脸充满笑容。

　　“那我问你，如果评选沿河最美青年，我让你上台分享，你会咋说？”机智的飞飞对自己灵机一动想到的办法特别兴奋，只恨自己没带笔记本。

　　“崔凤飞！你咋脂肪多心眼也多呢！咱俩可不一样，我是绝对讲得出来，你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没找到自己的价值。啥是最美西部志愿者呀，那肯定是在志愿者生涯中有付出、奉献，体现自己在这一阶段的人生价值。”瘦瘦同志有点儿恨铁不成钢，所以边分析边顺走飞飞碗里的一颗肉丸子。

　　飞飞却是愣住了，呆呆地问道：“啥……啥价值啊！”葡萄般的大眼睛充满疑惑。

　　“就比如我，我觉得自己的价值就是：第一，毫无怨言在各种工作岗位上付出时间和精力，长时间加班都加到医院去了。第二，在农业工作中出色完成各项工作，领导满意、同事放心。第三……反正我觉得自身的价值足够成为沿河最美青年，我有底气。”在郑瘦瘦眼里，最美就是最有价值。

　　飞飞感觉很有道理，不过眉宇间依旧是忧愁。“瘦瘦，你优秀大家都知道，可我不是啊！按照你的意思，我的价值就应该是：第一，早上给熊婆婆补了窗户。第二，下午要去张嬢嬢家检查沼气池……完全没有可比性呀！”

　　“那你这两年开心吗？”相比忧愁的飞飞，郑瘦瘦的嘴里还在不停输入，肉丸子扒拉得越来越顺畅。

　　“说起来还是挺开心的，可能我天生心大吧。”

　　“那不就得了，开心证明有收获，有收获证明有价值，不过具体还得你自己去找，反正还有点时间……飞飞，你慢慢吃，我加班去了。”

　　忧愁的小姑娘还没来得及说啥，嘴里还嚼着肉丸子的瘦瘦同志一抹嘴就没影了，反应过来的飞飞姑娘拿着筷子呆呆地看着自己盘子，不知道是消化食物还是消化瘦瘦的话，又或者是在回想自己打菜时有没有打肉丸子。

　　    四

　　下午，太阳也无精打采起来。飞飞和张嬢嬢面对面在堂屋的小板凳上掐着豌豆尖。张嬢嬢家有一口沼气池，飞飞每次来检查池子安全，张嬢嬢总是抓住机会请她帮忙干点小活，当然，飞飞每次也是乐此不疲，毕竟独居的张嬢嬢身体不太好，儿女也不在身边。

　　“娃儿今天不精神呀，有啥子心事哟！”张嬢嬢看着无精打采掐着豌豆尖的飞飞，凑了凑身子压低声音继续说道：“怕不是谈恋爱了，正在吃爱情的苦哟！”

　　“我倒是想，条件不允许嘛！”飞飞姑娘也只会对这一个话题害羞，不过掐豌豆尖的速度倒是快了几分。张嬢嬢的话让飞飞有了新的想法，扭扭捏捏更加娇羞道：“嬢嬢，你觉得我怎么样？”

　　这次犹豫的却是张嬢嬢，“娃儿，我这里……也没得适合的小伙子介绍给你。”

　　“小伙子的事咱待会儿再说，要是评一个我们县最好的志愿者，嬢嬢会不会选我？”飞飞干脆豌豆尖也不掐了，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期待。

　　“那当然是选你，放心嬢嬢不小气。”张嬢嬢眼皮都没抬一下，只当是哄小孩儿玩。

　　“那如果是和很多人竞选呢，大家都很优秀。”飞飞穷追不舍地问，但是明显开心多了。

　　“那也会选你呀，和谁一起选都是你……娃儿你是不是和别人抢男朋友？”张嬢嬢终于抬起眼皮了，这位农村情报中心重要人物感觉自己像是抓住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手里的豌豆尖都甩了。“娃儿不要怕，只要对方还没结婚我们都还有机会，现在男娃儿都喜欢……”

　　“嬢嬢！等一下嬢嬢！暂时还没得男娃儿！你要是到处乱说以后会耽误我！”飞飞有点急了，又感觉自己被带偏了。“没得男娃儿！就是志愿者，你就说选哪个嘛！”

　　张嬢嬢瞬间失去兴致，“选你选你，和谁一起比都选你！”顺手又捡起一把豌豆尖。

　　“为啥子嘞？”

　　“因为明天早上还得指望你给我帮忙栽海椒。”

　　“嬢嬢！”飞飞急得开始撒娇，小板凳也往前挪了挪。

　　“哈哈哈哈……逗你嘞”张嬢嬢自己也被逗笑，露出农村嬢嬢特有的狡黠笑容。“因为别人又不会给我检查沼气池，给我掐豌豆尖，给我栽海椒……”

　　“要是人家都是县里面获得表扬那种呢？我可没得人家那么优秀哦。”飞飞胖胖的小脸藏不住开心，不过还是继续追问，女孩子对于好听的话都爱穷追不舍。

　　“那也是选你呀，人家又没给我掐豌豆尖。这两年嬢嬢身体不好，要没有你我干啥都难。”

　　“可是我也就会帮你做这点小事情吗！”

　　“在我这里可不小呀！我不懂大道理，但是知道现在的生活比以前好太多。房子有干部们挑水泥帮忙修，生病了村干部带我去看病，我老婆子一身病干不动，这些小事都是你们这些娃娃帮着我干，在我这里就是大事。我没得文化，但是我心里晓得你好，别人获不获奖我不清楚，但是要我选就是选娃儿你！”张嬢嬢声音变得格外温柔，对于她来说不厌其烦、不辞辛苦帮助她的人才是最好的人，亲身经历过几年生活的变化，对娃儿们的付出非常认可。

　　“嬢嬢！我以后都来帮到你干活，明天我就来栽海椒！”被肯定的飞飞高兴极啦！全然抛掉了烦恼，自豪感同胖胖的身体一样疯狂膨胀，感觉全身有使不完的力气。

　　“嬢嬢你别掐了，这些豌豆尖我来掐，现在是‘飞飞时间’！”

　　    五

　　晚上，赶回县城的飞飞穿梭在夜宵摊子上左顾右盼，终于在绿豆粉摊子上找到正在狼吞虎咽的高主任，以及刚刚端上来的绿豆粉。

　　“叔，要一盘干子，再切一小盘耳朵！”飞飞拿起筷子一边拌着绿豆粉一边朝着摆摊大叔吆喝，语气轻快！

　　高主任奇怪她这个状态，好奇地打探：“高兴得很撒，张嬢嬢给你介绍男娃儿了？”

　　“才没有，我想好星期一说什么啦！”飞飞夹一筷子耳朵埋头苦干，已没有早上那种惆怅。“主任，我今天才发现原来自己也没那么差，这两年我也干了不少事嘞！”

　　高主任难得放下了筷子，充满兴趣地问道：“耶？你都发现自己干了啥子？”

　　“我好多个周末都陪着嬢嬢婆婆们聊天呀，关心她们呀，他们很多都是一个人在家，我就花时间陪她们，帮她们干点小活啥的呀！”

　　“那都是小事，这些可谈不上最美志愿者，咱们县还有那么多优秀的西部志愿者呢！”高主任虽然是打趣，可是眼角的褶子肉眼可见地皱起来了。

　　“那些志愿者确实优秀，也值得我学习，但是我现在对自己也很满意。虽然我做的都是小事，但确实给那些嬢嬢们带来帮助，在能力上我和优秀的志愿者们比毫不起眼，但是这也是我的收获呀！我不在乎自己是不是最美志愿者，只要嬢嬢婆婆们认同我，我就是她们心里面最美的志愿者，这就是我做西部志愿者的价值呀！”飞飞开心地同高主任分享着自己这一天想明白的东西，却丝毫不影响夹筷子的速度。

　　高主任轻轻把筷子搭在碗上，罕见地没有嘲讽飞飞，反而用温柔得不习惯的语气说着：“我就说你有‘自知之明’嘛！这个世界上有的花开得美，有的花开得香，这都是它们的价值！”

　　“对！”

　　高主任稍微停顿了一下，好像是回忆起什么，继续说道：“我们沿河以前是个深度贫困的地方，经济发展也差。那个时候，有很多人义无反顾地扎根在这片土地，走进农村，干着就像你做的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特别是前几年，我们县所有干部一边干业务工作，一边投入脱贫攻坚当中。扎根到农村，带着村民修房子、引水渠、搭电线。这些平凡的干部们在农村这片土地上干着不平凡的‘小事’，有人累垮，有人牺牲，很多故事留在农村，很多付出不为人知。最终我们就是靠这些小事打赢了脱贫攻坚战，创造出现在这个美丽的沿河。”

　　“主任，我知道了！”飞飞听着高主任的话，也变得严肃起来，忘记了志愿者的事，仿佛飞到了那个年代，成为脱贫攻坚干部中的一员。

　　“飞飞，很高兴你能明白这个道理，并且找到自己的价值。有的人飞得高确实雄壮，有的人飞得低却同样轻盈，他们都能飞出自己的价值。记住：在志愿者的道路上要朝着同样的目标，找到自己的收获。不去追寻荣耀的人，往往自己就是荣耀！”

　　“主任，我明白了！”

　　月亮慢慢升起来了，柔软的月光慢慢铺开，高主任和满嘴油的飞飞都笼罩在岁月静好的人间烟火里。

　　第二天，胖胖的飞飞提着她心心念念的豆腐包子，迎着晨光、脚步轻快地蹦向张嬢嬢家。哦，她不是蹦，只是飞得低！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