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再回首,恍然如梦
发稿时间:2024-03-19 11:09:02 作者:沈立群 来源: 中国青年报客户端
王家卫的《繁花》和金宇澄的《繁花》是两个故事,但这两个故事是一场殊途同归,皆是繁华过后的寂寥,终似梦幻泡影。王家卫是循着原著中的精髓,讲述了他的沪上“繁花”故事。
原著中以沪生、阿宝、小毛三位男性人物作为主线,串联起了书中众多的人物出场。三人不同的人生经历,代表三种不同的社会阶层。故事从20世纪60年代至90年代,30多载的时空跨越。从沪生和陶陶在街上相遇热聊开篇,到沪生和阿宝在夜风凉爽中闷头走路结尾。从嚣嚣市声到静夜不响,只留下《新鸳鸯蝴蝶梦》的歌声。
电视剧中,往昔的六七十年代和今夕的90年代,两条线路相互交叉叙事。往昔岁月里,他们的儿时玩伴有蓓蒂、姝华、大妹妹、兰兰、雪芝、小珍等女性角色。在今夕岁月里,仿佛是新一季的繁花绽放,换作了李李、梅瑞、汪小姐、小琴、芳妹、玲子等女性角色。
电视剧砍掉了沪生、小毛两条线路,诸多的女性角色也随之消失。以阿宝一位男主角,串联起李李、玲子、汪小姐三位女主角。玲子和汪小姐两位人物相较于原著,也是进行了翻天覆地的改动。时间定位于20世纪90年代,阿宝借着改革开放的东风,驰骋于惊心动魄的股市和波诡云谲的商海,摇身变作沪上知名人物宝总,与三位红颜们产生暧昧不休的情感纠葛。而原著中,往昔岁月里时代的惊涛巨浪拍打着每个人,他们似怒海中的孤舟,摇摇欲坠,懵懂的少年提前经历了人生的风吹雨打,聚散离合,特别是蓓蒂和绍兴阿婆的“化鱼”而去,姝华的下乡东北雪国,令人想到李商隐“水仙欲上鲤鱼去,一夜芙蓉红泪多”的感伤。剧版中,往昔少年的感伤不再,只有今夕的欢乐场。
在看电视剧《繁花》时,对于剧中王家卫新塑造的几个人物,虽然只是小配角,但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成功的人物塑造,哪怕只有寥寥几笔,还是会让人对人物产生探索与联想。朦胧的故事感和空间感,令配角人物在画面上跃然饱满起来,可延展成独立的人物故事。
灯火通明、霓虹璀璨的黄河路,一家家豪华饭店,一场场饭局的声色中,以至真园、金美林、红鹭三家饭店为主角,同时引出了三位饭店中的领班——敏敏、小江西、露丝。她们是来沪的打工者,从底层服务员起步。三人来自不同的地方、有着不同的经历、不同的性格,同在一条黄河路,相互依偎。
红鹭的老板娘在剧中始终未露脸,生意好像一直不错,也很受宝总青睐的一家饭店,她像是屏风后的查布克夫人,产生了神秘感。导演每次安排的都是饭店中的领班露丝出场,露丝是一个智慧、通透之人。在敏敏因取得自家老板娘李李的股票内幕消息后,在股市大赚一笔,令众人欣羡,跃跃欲试时,露丝却淡定地说出了一番意味深长,极富人生哲理的话。毕竟人性嘛,每个人的内心都潜伏着一个魔鬼,也许是嗜赌的、也许是嫉妒的、也许是贪婪的……不甘心的小江西就紧跟着一头扎进了股市,引发了一连串反噬。露丝如此地淡然、镇定,仿佛早已洞悉世事。虽然红鹭的老板娘未曾露脸,可以想象,和露丝是对镜观照似的人物。
在最后,通过他人之口,讲起她们三人,离开了繁华的黄河路,去了另一条路,自己开饭店做老板娘。相对于主角们的大放光芒,这三位小配角、小人物身上的萤火之光,也能汇聚熠熠光彩。在看剧过程中,仿佛在这三人身上看到了港片中长期以来的“狮子山精神”——也是香港城市文化的象征,蕴含着小人物的奋斗精神,无论风雨崎岖,同舟共济、团结拼搏。剧中的汪小姐和玲子在后期也都各自独立创造属于自己的码头,亦可窥见这种精神。
有着上海情结的王家卫,从香港电影的黄金时代走来,在上海故事“繁花”中,依稀看到了香港电影中时常流露的那些情感和情义,似随风潜入夜,不觉间扣动人心——是玲子登门造访汪小姐,只为当面说一句对不起,当汪小姐看到玲子时,似是故人来,有意外、有惊讶、有欢喜,前尘往事中所有的复杂纠缠,在那一刹,化作由衷的一句“玲子阿姐”;是菱红决定离开上海时,与玲子挥手告别,相隔一条马路,被车流阻隔,玲子对着菱红喊道:“钞票,你钞票够用吧?”人物精神就这样逐渐呈现。
结尾,当汪小姐再次走进黄河路时,短短光阴,这里仿佛走马换花,换了人间。至真园已是人去楼空,金美林也黯然离场。当她走到至真园门口,用手轻轻一抹,一看。这一幕拍得真好,曾经的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仿佛梦一场,似误入了太虚幻境,唯有眼前的灰尘是那么真实,又那么寂寥,忍不住用手指抹下来再看看。万物生机,繁花灿烂,也会零落化尘。
导演在黄河路上安插了一间小小的烟杂铺,也是黄河路上的信息站。店内的小商贩透过一个小小的窗口,看着人世间的熙来攘往;也是人们走到这里打探消息的窗口;他仿佛是黄河路的见证者。当汪小姐走到小店门口,聊起这里的往事和故人,听他讲起李李、潘经理、露丝、敏敏……黄河路仿佛是一个人生站点,红尘滚滚,过客匆匆,潮起又潮落,聚散终有时。而他,依旧守护在黄河路。随着时代的变迁,烟杂店也改为了鲜花水果店,也取了新的名字——过客。这个隐喻也是很明显的,时代的车轮疾驰而过,风云变幻,每个人皆是过客。
剧中出现了多首时代金曲,歌声动听,剧中的多位主角人物们也有了自己的主题曲。那么,也为这位黄河路的见证者来一首主题曲吧,也给“繁花”这个故事,我觉得用《大时代小访客》吧,黄霑写的词:
不过是一些缤纷记忆,美丽看过也拥有过,不过是过客走一程/抬头去看看漫天彩霞,就看清楚天下风波,匆匆而过/在大时代做一个小访客,每个人不过是借路经过/在大时代做一个小访客,每个人各人唱自己的歌……
责任编辑:谢宛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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