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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落花春去也(小说)

发稿时间:2024-03-26 10:36:03 作者:福建警察学院学生 林鸿升(19岁) 来源: 中国青年报客户端

  视觉中国 供图

  南城的花又开了,绽放在春和景明的三月,又转瞬飘零于烟雨朦胧的暮春。

  园子里的桃花开得是这样娇艳,而种花的人如今已褪去了赏花的兴致,我深知它的美,知道这份独属春天的粉黛与素白。但朋友,你是否想过春光易逝,只为春天绽放的桃花为什么就逃不过岁月的轮转?

  时值暮春的四月,亦逢乍暖还寒风雨忽至的子夜。料峭的春风掀动起垂直下落的雨滴,轻敲我卧室的窗,这份韵律极为清脆,但在我的精神世界里是不忍听闻的,夜雨忽至正意味着窗外园里的桃花将要零落大半,尚未站稳脚的春天将要离场。

  方才卧榻的我忙起身移步至窗前,推开窗,借以沉沉的微光,瞥见多个黑影从树梢缓慢地向下攒动——那必定是花瓣,料想到这,我的心猛然间沉了。况且此时的夜雨下得稠密,而夜雨中的情感又归于统一的宁定。当繁琐的情思在夜雨的加持下趋于单向化,那此时的悲伤将会被渲染到极致。今夜又要在一阵哀婉叹息中度过。

  闭上沉重的双眼,内心伤春的愁绪又翻涌得迅猛,一双朦胧的记忆之眼悄然地睁开,窥见了去年的春光:那时的春是明媚的,你用柔情编织出了芳菲世界。我紧握你的手在未具名的湖畔漫步,那里的桃花开得尚是明媚,旁逸斜出的枝条上无意地驻扎着几朵。你的目光流转于这花的世界,而我却沉迷于你载满花的明眸。你的侧脸很美,在桃花的映衬下美得更为纯粹,却并非诗里的“人面桃花相映红”,这里的桃花太过素白,但你说过,你爱这世间的花,犹爱这淡雅的桃花。为此,我为君采撷,采撷枝上最美的几朵,聊赠你纯净的春色。当几十朵桃花被我装进玻璃瓶,我恍惚间察觉到,你何尝不是这最美的春天,而我这桃花只愿也只甘心为你绽放倘若春去,我也只能枯萎——这样的结局我不愿设想,便只好在内心祈祷春意长驻,让桃花为春天永恒地绽放。

  我满心欣喜地将这罐花送至你的面前,期待你的笑容能如花般地绽放,而你的态度却出乎我的意料。你眼中的光影有些黯淡,接着轻轻地感叹道:“这里的桃花总是差点意思,白得太过单调,长势也不太好,我还是更偏爱那抹稍大且湿润的粉红。”顷刻间、沉闷的失落感将内心占据,但我还是强挤出了一个微笑:“家的后院有块空地,若你不太喜欢这里的桃花,我可以为你种一园子的桃树,等来年春天,你就可以欣赏满园的桃花了,那时开放的都会是你钟爱的粉红。”话至此处,你的脸上还是荡不起一点悦色,你说来年的春太长,你不想等,你想欣赏当下就有的艳丽。对此,我也仅能苦苦相劝,我希望你能在等待后品味理想中的美。我也向你允诺,来年的花定不负君心。我终于得到了你的回复,那稍显勉强的点头。

  春水东逝,时光流转。我用心血灌注满园的桃树,构想来年的春景,可现实破碎了黄粱的梦,我们的生活在浪漫褪去后涤尽了童话般的色彩,着上了斑驳且具破洞的素衣,我们终是渐行渐远。一是处境的差异:我还在苦寻一份得体的工作,可你早已有了稳定的事业。其次,是我们日益增多的对待事物看法的迥异,光是赏花这件事,我们的观赏角度便有所不同:我更爱花在等待后绽放,喜欢在放眼观察这些流光溢彩的同时,联想它们是如何熬过严寒的冬,迎来生命的闪耀。我认为这样的美更为深刻,因为它不会随花的凋零而转瞬即逝。而另一头的你却更想欣赏即现于眼前的美,一种瞬时的视觉触动。

  差异便在无形中制造了隔阂,若不经填补必会生长成难以逾越的鸿沟。更何况我已无力填补,只好顺其自然地接受上天所安排的不欢而散的结局。于是,在去年这个4月的下旬你随春去了,用离场为我们的情感画上了句号。现在的我已记不得我们那天说了什么,只记得在你走后我竟感受到挣脱压抑的舒坦,转念又在目送你离去的背影时哭成了泪人。在空虚的彷徨里,目光竟不由己地飘落到窗外园里的桃树上,对着这些欲滴的青翠,我暗下了将它们栽培好的决心,不为别的,仅为自己,为之前许过的又必将没有回响的承诺。

  后来,我得知,你因工作调动去了你朝思暮想的心中圣地——昆明。那里的四季如春温暖,那里的花四季常开,那里的杜鹃漫山遍野,那里的芍药美不胜收,那里的百花争奇斗艳。在如此曼妙的花的世界里,你不会也不必拘泥于桃花。在那里,你有了更多美的选择。再后来,你的生活也走上了正轨,路旁总有繁花相送。可一朵花的色彩是有限的,色调是既定的。即使初看时极为惊艳,可时间久了,也会带来视觉的疲倦。既然美已在你眼里破碎,那么离开也便显得名正言顺。但你可曾想过,一朵花仅能在春天绽放一次,且这一次就已耗尽了所有的丽质,春若去,等待它的只有凋零的命运。

  思绪至此,满怀的悲怆让我不忍心往下回想,转入现实,发现自身还是浸没在被虚空包裹的黑暗里。虽已过一时辰,可窗外的雨依旧稠密,清冷的寒气直逼内心的每一个角落,微一叹气,就感受到胸口隐约作痛,沉沉中还是如死般眠去。

  新的日子伴着熹微的晨光到来了,宿雨初收的清晨铺天盖地地奔泻着一种清新。昨夜的心绪或许有些平复,但又留下一点影子,阴阴凉凉的,添一份淡淡的惆怅。

  不远处山谷里的杜鹃开始啼血。雾气款款地上来了,氤氲了景象残败的桃园,又绵延至后方的坡。仍是在隐约中,但又比昨夜清晰,我窥见几颗晶莹的露珠不识趣地压在花瓣上。这些花瓣已被昨夜的风雨蹂躏得不堪重负,致使几颗露珠便足以使它们飘落。“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落花人独立。”我不由吟诵起古人的词句,就连景象都如诗中所描绘的一样,在冥冥中我越过了时空的界限,将情感与古人贯通。昨夜的内心创伤方才结痂,竟又被眼前的花落之景无情地揭开,惊愕地悟到我的命运和这花是何等的相似,饱含你的希冀,只为最美的绽放。如今花也如期开了,只是开在了没有你的春天。而我也通过写作有了稳定的收入,却还是落了个寂寞开无主的空荡,于无声里将心驱向凋零的墓。谨借此寂寥的景,细斟起浑浊的旧醅,慰藉破碎、难觅价值的心。

  醉意醺透了疲乏的身,酒精麻痹了倦怠的魂,大脑又巧妙地开辟了梦的温柔乡,安放起用情至深的人。在梦里,我又回到了花开前的时光,在那时我细心浇灌每一棵树、精心打理每一朵含苞的生命,细心观察每一朵花是怎么长的,是如何从花萼里抽出花瓣,是如何一点点长大,到最后,花瓣舒展,完全地长成一朵花。在那时,我没有考虑到花的周期是取决于春天的。在那时,我没有设想我的命运竟同花如此相似,连情感都被其左右。在那时,我没有为花落时控制伤春的情绪作准备。在那时,内心的负担少得太多。载着往事的桥段还在梦的银幕上放映,精美的错时空图像竟被完美地拼凑成一段不显牵强的影像,片段中的花先是从无到有,从花骨朵一点点长大绽放,这一过程的美竟在缩短周期后体现得淋漓尽致。

  惚魂悸以魄动,我竟被这别具一格的动态美所惊醒,想抓住,却只留在了梦里,但此刻梦醒,我竟有了新的角度去审视美,与其说是新的,不如说是拨开被伤痛蒙蔽的眼,重拾了美的真谛。我已不再一味执着于花与春的关系,不再觉得美仅限于绽放的一刻,不再视凋零为美的破碎。我开始向过往回眸,将美注脚于生长的每一帧。是啊!绽放的美太过具象,太过表意,也太易于将更深刻的生长美架构得太过轻浮,竟忽视了生长过程中对峙自然的悲剧美,忽视了终极性体验的永久价值。

  当从具象的事物里剥离出抽象的美,连眼前的似梦飞花竟也带上了更高格调的美学价值,它只不过在经历生命的栖宿,接受来自土地的眷顾,在不留余地地展现自身美后,安之若素地再现生命的价值。只是此刻之显现,确为在沉潜中静待内在别种意义的绽放。思绪至此,内心方得洞然,阳光初才透过薄雾,酿造一场至美的丁达尔效应。我移案前,此刻挥毫,落笔已不显忧郁,转变为对自身成长的哲思,对自然灵动的感触,对艺术新的审美。

  再后来,在沉潜中书写了不知多少昼夜,也出版了几部小有名气的作品,偶得一次良机,我受邀举办了新书发布会,举办地就在昆明。会毕,去了街角的咖啡屋独享静好的岁月,低下头,嘴角刚触及咖啡杯的杯壁,耳畔忽而响起了亲切的叫唤。猛然抬头,目光刚好对上,竟是久违的你。

  你的出现或许是偶然,又或许是有目的的造访,但不管怎样,你开始主动跟我聊起离开我的生活,起初的氛围还稍显尴尬,后又在你娓娓道来中趋于自然。你告诉我,物质的生活还算理想,你也先后有过几个伴侣,但每段感情都在新鲜感褪去和韵味尝尽后无疾而终。接着,你又用饱含期待的目光望向我,眸子里早已失去了先前的澄澈。你问我,家后院的桃花开得还好吗?你想回去看看。我回之以浅浅的笑,告诉你,桃花在前些阵子绽放过一段,却是无人问津,后来春天走了,它也凋谢了。但不是为送别春天,只是想回到土里找到归宿,成为有价值的养分。话音于此处落下了,你的微笑随之凝固了,紧接而来的竟是永久的缄默。我喝完了微凉的咖啡,在店口挥手与你告别,分明望见了你眼里的不舍,却还是坚定地转身,不愿继续牵扯。

  走出咖啡厅,竟没有感受到重逢后离别的痛,抬头发现自身被夕阳橙色的光笼罩了许久。五月的昆明,百花的花期竟越过了春,赓续新的生命之歌,故乡南城凋零的花,应该也在无光的地方用另一种形态追随生的印证吧!

  见习编辑:郑欣宜

  责任编辑:周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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