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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aobao故事 | 奶奶走了,榕树还在(散文)

发稿时间:2024-03-26 10:36:05 作者:马洋洋 来源: 中国青年报客户端

      我家门前有一棵大榕树。听奶奶说它和我爸爸的岁数一样大,可是我从来没有见过我爸爸。家里曾经关于他的一切,都被奶奶藏了起来,好像那些东西看不到了,奶奶就不伤心了,奶奶不伤心了,就可以给我父母一样的爱了。

      奶奶确实想给我所有的爱。小时候,她总喜欢抱着我在榕树底下给我讲故事。我觉得奶奶是天底下最会讲故事的人,她什么都知道。她给我讲盘古开天辟地,讲女娲补天,讲精卫填海,可每当讲到卧冰求鲤鱼或者孟母三迁的时候,奶奶的眼睛总是湿湿的。那次,她第一次主动问我:“你想爸爸吗?”

      我那时真的不知道爸爸意味着什么。只知道别人都有爸爸,而我没有。奶奶拿出一本相册,告诉我那个帅气的青年就是我的爸爸,高高壮壮的,结实得像一块石头,谁能想到他的命却又如此的脆弱。

      奶奶摸照片的时候,像极了她擦拭太姥姥的遗像,照片里都有一双深情的眼睛朝着我们痴痴地张望。奶奶一页一页地翻着照片,就像一层一层地揭开心里的伤疤。起风了,一缕缕榕花飘落,带下了奶奶许多的泪,她抱着我和榕树,就像抱住了我和爸爸。

      虽然我年纪还小,却知道不该再去问奶奶“我的爸爸呢”。而直到今天我才真正明白,失去孩子的痛比失去父母要残忍太多了。既然是已经失去的,就让他们消失吧,小小的我心里小小的委屈起码可以在夜里悄悄说给榕树听。

      榕树的叶子很奇怪,每到晚上,或者是被别人摘下,它们总会慢慢地合到一起。不像含羞草那么敏感,也绝不像其他树叶那么麻木,它们总是慢慢地合,不急不躁却又那么坚定。我想,这几片叶子就是一家人吧,它们每一片都很孤单,像我,更像我的奶奶,需要相互依偎着才能温暖。榕树也不会大朵大朵地开花,但是能毛茸茸地开满整个大树。红彤彤的一片,像火焰,更像奶奶慈祥的笑。我喜欢摘下它小小的花骨朵,轻轻用手一捏也会炸开毛茸茸的一片。

      我说:“奶奶,这花真好看。”

      奶奶说:“是啊,真好!”

      世界上或许没有什么是真正完美的,榕树也一样。在它青灰色的树皮上经常长一些青灰色的虫子,扁扁的,样子又丑又可怕。有一回我和奶奶在榕树下剥花生,一条这样的虫子就掉到了我身上,我吓得直哭,还骂它是坏榕树、臭榕树。奶奶把虫子捉住,让我拿,可是我不敢。

      奶奶鼓励我说:“奶奶老了,你也该长成男子汉了。小小的虫子见了你,它还要害怕得要命呐。”

      我咬咬牙拿了起来,虽然心里还是毛毛的,但我终于敢拿了,也再也不用怕这小东西了。

      奶奶说:“榕树不是坏榕树,虫子才是坏虫子。虫子长在它身上喝它的血,你还要骂榕树,它多可怜。”

      我似乎明白了其中的道理。而从那以后我似乎还迈过了一道槛,从此我不再害怕榕树上的虫子,也敢去面对更多的虫子了。人生路上有很多这样的绊脚石,我们不能看见它就只会闭着眼睛哭,敢于捉下它们,它们也就不可怕了。

      从那以后,我感觉自己慢慢长大了,也感觉奶奶开始放心地老去了。后来,我上了大学,离开了家,每次暑假回家都看见奶奶和几个老人坐在榕树底下拉家常。我嫌热,就躲在风扇底下看书。奶奶不愿吹风扇,说拿电吹的东西比不上榕树,树虽然死死地杵在那儿,可它是有生命的,也让邻里之间没有了距离。我知道奶奶不是怕费电,只是那棵树有她太多的牵挂。我相信它也能听懂我们的心照不宣,我不在家的时候,它要是能开口替我陪奶奶说说话,那就更好了。我故意回避着不提起爸爸,我说:“我就不跟奶奶在稀疏的树荫底下挨晒了,您孙子这小近视眼可经不起太阳那通折腾。”

      奶奶咯咯地笑了,笑得有些伤心。

      没想到,那次开学离开以后,我就再也没机会听奶奶在榕树下说话了。我本该看到她日渐模糊的眼睛,本该察觉她越弯越低的腰身,本该搀扶她越走越慢的脚步,却忽略了她越攒越多的衰老。她就这么永远地走了。

      那个夏天,榕树一直有粉红的花絮飘落,像是哭出一场绵长的雨,像是要把自己哭干,随她而去。可它一直还在那里,爸爸走的时候它在,它成了奶奶的儿子。奶奶走了,榕树还在,它成了我对家的牵挂。

      责任编辑:谢宛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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