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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aobao故事 | 花与人(散文)

发稿时间:2024-04-02 11:45:03 作者:郑州大学学生 吴晨曦 来源: 中国青年报客户端

      我向来是喜爱花的,大概是继承了姥姥的爱好。我似乎一直生活在童年的梦里,被摇篮摇得有点儿不清醒。南方的山茶花、桃杏,北方的槐花、山枣;南方湿冷的空气、连绵的细雨、幽静的丘陵;北方干燥的尘埃、晴好的蓝天、无际的平原……地理位置不断地转换,关于花与人的记忆遍布多个地点。我好似陷入了生命的漩涡,一觉醒来,周围充斥着花草的清香,泥土的湿腥,还有人的耳语。

      南方

      姥姥的小房子在遥远的东北平原,而我长期居住在湖南地区的盆地,冬天多潮湿冻雨,夏季又热得惹人心烦,蝉鸣总是在耳边萦绕不去。打开三楼的窗户,发现阳光倾泻在了宽大的玉兰叶上,最上头的大叶片盈满了最灿烂的阳光,似乎只有上头的叶片晒够了,才会不甘心地把来之不易的阳光匀点儿给底下的——植物可也算是自私的!

      而我就趴在窗边看微风拂动着——我看不见微风,但只要叶片上的阳光突然像玻璃碎似的成一块块儿的,那便是了。我总是会由此怀念玉兰开花的日子。在我看来玉兰才是春天真正的报信使者,要不然怎么迎春刚刚探出点儿脑袋,它们却已经在枝头上喧闹个不停了呢?正视它们成着群、搭着伙儿,在高处的枝头窃窃私语,把低处的迎春给吵得打了个哈欠,睁开惺忪的睡眼醒来了。但是人们的身躯太娇小,没有看到高处的玉兰,反而第一个看到低矮处探头探脑的迎春,所以才给这种一串串的金色小花命名为“迎春”吧!

      姥姥十分嫌弃湖南东部盆地地区“冬冷夏热”的天气:“这可不就是冰火两重天!冬天的冷雨冻得人关节疼,却连暖气都没有!”在她来我们家串门时,她多次和我抱怨气候不宜。但是姥姥也总会流露出羡慕的神情:“南方的花又多又好看!冬天也都是绿油油的!”确实如此,大地一直都是以绿作为主基调,不同的话赶着趟儿轮番登场。我想花儿们定是有思想又懂得谦让的,一年只在某一特定时节出场,该谢幕时就凋零,把舞台留给其他伙伴。轮流把绿地装扮得“亮堂事的”!

      姥姥刚来时是冬天,第一批迎接她的是南方的山茶花,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山茶花。它们大概在过年后几天开始盛开。但这也看老天爷的心情,要是冷不丁一阵寒潮过来,刚露朵儿的花儿着了寒,后面就定都开得蔫巴巴的。姥姥边觉着可惜,边抚摸着结满冰霜的花瓣喃喃自语:“这株今年像是开不成喽……”于是以后每天散步她经过都会仔细留意一下那几株“病号”,看看花的状况如何。若是好了,她便会出乎意料地高兴,开始摆弄起她的手机准备拍照留念了;若是不好,她也会自我安慰:“这是老天爷自有的定数!今年被冻上了,明年自会开得更好!”我总是跟在旁边看着有趣,好像是姥姥的祈祷疗愈了花儿一样。

      山茶花一开始是一个绿色的小芽儿,逐渐膨大,红色或者粉色的花瓣在芽尖头逐渐显现了。从这时开始,花骨朵儿就逐渐开始褪下绿色的坚硬外衣,向我们展示柔软的内心了。开到最盛的时候,比一个成人还高二尺有余的大山茶树,从上到下都开满了,活像一个穿上粉色花嫁衣的新娘。它几乎不会像其他花一样,风一来,便迫不及待地跟随风舞蹈去了。它们就一直开在自己的枝条上,什么时候连接处支撑不住,便一大朵地落了。

      低处的花儿还有可能是被调皮的稚童摘去了。小女孩儿最喜欢色彩鲜丽的事物,往往都揪了开得正盛的花玩耍。但在我印象中,姥姥是从来不会摘花的,我也不会。姥姥看到开得正好的山茶花被孩童们摘了去了,嘴上会小声地大叹可惜,但又不好说些什么,只好在心中憋闷着,找些别的乐子玩儿去。但过不一会儿她又会折回来找我抱怨:“花没有根,开得好又有什么用?孩子都净白瞎!”

      我也不喜欢摘花。花是有生命力的精灵,但在它脱离茎干的那一刻,便沦落为人们世俗的玩物,那股“灵劲儿”便不复存在了。人们“观赏”完之后,便随意地将其丢弃在泥土中,还未完全开盛便败落了。“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我把这句诗分享给姥姥。她却摇摇头:“花只有自然枯,才有这个理。”

      姥姥看花、养花,都是在土壤里的,根植于最稳定、安心的地表的植物。山茶花、玉兰花、三角梅、迎春花、栀子花、杏花、桃花、樱花……姥姥在湖南地区居住了一年又半载,正好看着花儿们开遍了一个轮回,大多都是她没见过的。于是看在花儿们的份儿上,她表示还会多次光临我们位于南方的定居点。

      北方

      东北平原在我看来像一块儿巨大的奶酪,分不清谁是谁。几乎一样的口音(母亲说他们其实能听出来地区口音),一样肥沃的平坦黑土地,一个样式儿的村庄有规律地排列着,地里横平竖直地种着一样高的玉米。一切都方方正正的,很是周整。

      姥姥住在辽东半岛靠海的一个小县城的村庄里,我们一般选择在夏天拜访(或者叫避暑)。小小的单层红砖瓦房,院子里有一条石板路通向前面的大铁门。这路的两旁,便种满了五颜六色的太阳花,高度大约只到我的脚脖子。太阳花丛中栽种着鸡冠花和“蓬蓬草”,一花一草,一红一绿,往前延伸着。若是一个大太阳天,阳光便会一时兴起,把这条本来不起眼的小路旁的花儿朵儿,变成一个个亮晶晶的小铃铛。风一来,隐约能够听见叮叮当当的响声。但当你想贴近仔细听的时候,却又听不见了。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太阳花,姥姥说它也叫“蚂蚁菜花”。我不懂为什么叫这个奇怪的名,难不成是因为它肥厚的小叶片摸着满是汁水,经常被贪吃的蚂蚁拿了去当菜吃?

      院子左边有一棵很大的枣树,我见到它时一般是七八月,过了它开花的日子了,它已经结出了小小的涩涩的青枣。树荫下野草莓的花倒是开着,随便摘两个带些红的草莓塞进嘴里,顺手打下想要偷吃草莓的小虫,喂给鸟笼里的小鸟了。姥爷爱鸟,对花不大感兴趣,但也会听从姥姥的话把花小心地打理好。天微微亮,他就很积极地把小鸟从屋里拿出来挂了一树,这也相当于把所有人叫醒了。

      清凉的夏夜,我喜欢跟着姥姥到“下屋”去唠嗑,这相当于是一个小库房。一张二人床,许多破旧的柜子堆叠着,床紧挨着纱窗,纱窗外面便是葡萄架。调皮的葡萄藤早已把架子爬满了,它是否也在偷听姥姥给我讲的故事呢?姥姥喜欢夏天,夏天的花开得好时候,到处都绿油油的;夏天我也会和她一起在纱窗边讲故事,透过葡萄藤的缝隙看星星。有时候会好奇小路旁的太阳花如何,走近一看,却发现已经全都闭合了。明天,又会有新的一批花儿迎着晨光开放。

      冬天便到了姥姥最郁闷的日子。外面的积雪厚得堆到了膝盖以上,别说花了,连一片绿叶的影子都看不见。“全是白茫茫的一片,连出门都不方便,有什么趣儿?”妈妈劝她自己买些花来在室内养,她却有些扭捏:“那些花都可金贵,我怕给养坏了。”但是思虑再三,她还是又抓起了养花的老本行。花盆、土壤、养料,样样不缺,全都快递到家门口——如今姥姥也学会网购了,她按照抖音上的养花教程,又着手开干了!海棠、月季,在冰天雪地的室内正开得红火。她乐此不疲地每天给花儿们拍照记录,分享给亲朋好友。妈妈也不禁笑着说:“你姥姥还是最喜欢花。”

      中原

      和姥姥一样,我也爱花,但并不通半点养花之道。如果说姥姥的范畴是“培养”,那么我便是“追逐”。我在不断地与时间赛跑,与花期赛跑,与人群赛跑,企图能够找到一个最完美的赏花之处,但至今没有完全找到。我在中原地区求学,盼望着能见到牡丹的艳丽、芍药的炙热,但是即使见到了,我却感觉缺失了什么。

      我拼命地背着相机追逐,抓紧时间走遍“赏花好去处”,我到底在寻找些什么?

      猛然惊醒,我在世间颠沛二十载,如今恰似那虚挂在枝头的山茶花,只一阵轻柔的微风,便可将我吹落在地。我似乎听到姥姥的声音:“你的那股‘灵气劲儿’,还有没有了?”但是,到底什么是“灵气”呢?我还是像儿时一样喜欢观察世间万物,观察它们的细节,记录它们的生命。但是究竟少了什么?我不间断地追逐,是在追逐这个吗?

      在如今这个喧嚣的时代,人算是与各种生灵都处于十分接近的境地了。于花而言,大概就是人对其的过于狂热,好似把它看作口袋里的玩物亦或是手里的道具,用之即弃。花与人,亦或是人与世间很多生灵的关系,本不该如此。

      我好像很久都没有,将自己和其他生灵放在一个平等的位置,去与它们同频共振,去想象它们的故事。有时我有一种感觉:是不是花儿们也在尝试着与我们对话?我想极力去感受它们的那种心情,它们应该也接收到了吧?

      姥姥说过,花与人是一样的,人与很多东西本质上都是一样的,会思考的个体才有与其他个体沟通的内核与灵魂。我惊讶地看着她,她眯着眼睛不语,继续看她的文学杂志。我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她是哲学家。我好像忽然懂得了,在花与人的“沟通”中,我想追逐的东西。

      “思考与创造,还有爱怜生灵的情绪。”

      责任编辑:谢宛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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