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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后文学 | 窗台上的玫瑰（小说）

发稿时间：2024-04-30 11:42:03 作者：吉林动画学院学生 任梓欣（22岁） 来源： 中国青年报客户端

　　不知道哪天起，我的窗台上生出了一株玫瑰。那株玫瑰生出了一朵白色的花，每片花瓣的边缘都镶着柔和的粉色过渡。

　　在玫瑰还是株小苗的时候，我就在夜晚的换气活动里发现了它。作为每一天我唯一一次与世界的交流，在夜晚打开窗户伸出头去的举动也不怎么显得怪异。我总是贪婪地汲取着夜晚的空气，好像它们比白天的要更加香甜醇厚——我是沉醉于寂静夜晚的“瘾君子”。

　　第一次与玫瑰见面，它还是区区的一株小芽，那样羸弱，不堪一击，好像我指甲一用力，就能掐断它全部生的希望。于是我放过了这株小芽，尽管我有些担心它的根系会破坏房子的墙壁。

　　以连续一夜关于植物根茎与外墙的各种噩梦为开始，这小苗的根也扎进了我的心里。在网络上不经意地搜索开始，这植物的名字也为我所知。

　　玫瑰，玫瑰，芳香馥郁，美丽动人。玫瑰的出现给我带来压力，它长得很快，在结出花苞的那一天，我再一次将指甲对准了玫瑰的茎，微微用力，我的指甲缝就会染上了玫瑰的“血”。夜色里，我落荒而逃至窗帘后，就像以往的白天。我不想成为一个杀花的凶手，因为我要避免与世界产生任何联系。

　　于是，像以往一样，我无视了那花和窗外的整个世界。

　　玫瑰也不理睬我，只是静静地生长，静静地开放。在我封闭于屋子里的每一天，在我以自己的灵魂创造另一个世界的每一分钟，在我面对屏幕幽光敲下键盘的每一个瞬间。玫瑰在窗外生长着，只是我为了躲避玫瑰，干脆结束了每日的换气，只是沉浸在自己虚幻的生活秩序里。

　　玫瑰开放后的某一天，我做出了一个决定，按下回车键或是点下鼠标左键。冲动的决定使我心如擂鼓，几乎在瞬间，我就感到了深刻的胆怯与后悔。

　　我心烦意乱，自我惩罚般地将自己埋进了角落，自暴自弃地扯开了那无视已久的窗帘。

　　于是我又看见了玫瑰，或许是因为阳光照在花朵上的画面太过耀眼，竟使我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躲藏在厚厚的窗帘后，我第一次在白日仔细地端详这朵花。

　　玫瑰在风里微微晃动，花瓣像一片一片透光的油脂，隐约看到有脉络在其中穿行。在窗外，玫瑰在风里舒展着，舞动着，尽管它没有可以离开窗台的双脚，但我确信我看到这玫瑰在阳光下跳跃。

　　我情不自禁地伸出手，碰到的却只是带着空调凉意的窗玻璃。这微弱的冷意使我拉上了窗帘，隔绝了这温暖的蛊惑。

　　只是我最终没能忍住。在夜晚，我搬来了高高的椅子，再一次打开窗户透气，我终于触碰到了玫瑰。夜风里，玫瑰的脉搏在我手中跳动。一种窃喜从我心中蓦然升起，或许是因为我太久没有接触到这样蓬勃的生命，我看得入神，在窗台睡着了。

　　多年来，我第一次在阳光的照耀下醒来。趴在窗台上睡了一夜很不好受，太阳照得我的脸热辣辣的，还好我的眼镜居然没有掉下去。晨光里的玫瑰像昨天一样盛开着，舞动着，没有任何思想与烦恼。

　　我还没有从睡梦里抽身，却看到楼下有一个路人冲着窗口微笑，他显然看到了这朵在窗口跳舞的玫瑰。那微笑的视线很快看向我，向玫瑰的主人致敬。我因为这莫名的微笑而僵住身体，胡乱点下头就躲回了窗帘里。

　　我在窗帘后赌气地捶了一下墙，不知气自己不敢与人对视的懦弱，还是气这世上无缘无故注视别人玫瑰的人。虽然我不愿与人接触，但我发誓下次不要这样狼狈逃窜。这仿佛是我对自我世界秩序的一种挑衅，尽管我正是为了挑衅现实世界才躲进了这房间里，但除了外面的世界，就连我自己的世界都别想控制我。

　　我总是很喜欢生气。外部世界的干扰与控制常常使我怒火中烧，所以我选择摔门而去，躲在自己的窝里不再见人。然而一旦本能控制我成为一个怯懦的人，我的怒火就又被勾起，从而决意提起矛戈，对抗这种不愿与人相处的本能。

　　来来往往的人使我产生一种危机感——那朵玫瑰究竟是否属于我？的确，它是自我的窗台上生长出来的，理所应当地就成为了我领土的一部分，也就是我的所有物。可是，它太显眼了，以至于来来往往的人都会看到它。人们会欣赏它，然后探究它，乃至于拥有着玫瑰的我。

　　这株该死的玫瑰没有任何的思想，也就是说它会被赋予任何一种思想，或是成见。有人觉得玫瑰可爱，就自然有人会觉得玫瑰可恨，有人赞颂它的圣洁，就自然有人唾弃它的放荡。

　　我觉得烦恼，我的窗台应当空无一物，这样就会与上下左右的窗台一模一样，没有任何供人评判的价值。我应该在玫瑰长成前就掐灭它的生命，可惜玫瑰的生命是掐不灭的，因为一个心软的领主，也因为它热烈而又直白的愚蠢。

　　又一天，我再一次偷看玫瑰。果不其然，我与一个过路的女孩对视，那个女孩像前一天的过路人，将对玫瑰的视线转向了我。于是我笑了，将敌对与挑衅撑在面皮下，我笑得很开心。那个女孩就像昨天的我一样，急急忙忙地跑走了。于是我笑得更开心，像是打胜了一场战争。

　　战争的胜利使人谦卑，过度的谦卑则使人产生愧疚。玫瑰依然在紧闭的窗外摇曳，并不为这场为它而生的、一个人的世界大战所困扰。只有我一个人为战争中的伤亡而愧疚，为举起了兵器向空气刺过去而愧疚。在睡前，我再一次发下誓言，要还这片窗台以和平与宁静。

　　我主动地拉开了窗帘，拉开了玻璃窗扇，却惊异地发现了昨天的那个女孩。女孩仍然看着玫瑰，又看向我，笑得灿烂。那笑容里，似乎充满了对世界的挑衅，又似乎在羡慕着什么——在羡慕我的玫瑰吗？我想着，但我已决意释放善意，从而使自己摆脱这场荒谬的战争。

　　我听到她说：“我喜欢你的玫瑰。”

　　于是我也笑了。阳光下，玫瑰依旧在风里舞蹈。

责任编辑：谢宛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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