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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昌硕的老缶(一)

发稿时间:2024-09-03 12:15:01 作者:王秉良 来源: 中国青年报客户端

      缶为庐

  1882年春天,吴昌硕给好友金杰写了“道在瓦甓”四字,语出《庄子·知北游》,意思是道无处不在,连最平凡的砖瓦里都有。四月九日,金杰回赠他一个古缶,说是从古墓中出土的,古缶上也没有文字,没有装饰,很是朴陋。砖瓦和古缶,都是泥土烧制的东西,这和他写的“道在瓦甓”,意思也是相通的。于是,就把自己的居所命名为“缶庐”,后来他还自称缶道人、老缶等,别人则尊称他缶翁。这个称呼,比他苦铁、仓硕、老苍、大聋、石尊者等其他别号都有名。

  缶是古时候一种大腹小口的陶器,也被用作打击乐器。唐人张元晏《未召试先与奉常启》中写道:“瓦缶凡姿,固难齐於神鼎”。明人湛若水在《交南赋》中写道“登庸瓦缶兮,捐谢鼎俎。”瓦缶总是和黄钟、鼎彝这些重器对举,代表着庸驽、卑贱的人和物。

  晚清金石考据之风大盛,士大夫都多方搜求三代吉金,一般人谁也看不上这个瓦缶,吴昌硕却爱我所爱无怨无悔,拿它做身份logo,还写了一首《缶庐诗》,诗中说:

  “雷文斑驳类蝌蚪,缈无文字镌俗手。

  既虚其中守厥口,十石五石颇能受。

  ……

  东家印出覆斗钮,西家器重提梁卣。

  考文作记定谁某,此缶不落周秦后。

  吾庐位置既箕帚,虽不求美亦不丑。”

  吴昌硕以朴拙、廉价的瓦缶为名,是出于老子式的谦退、守拙。那些自名为散木、钝翁、懒残的人们,也是这个用意。

  吴昌硕经常自嘲形体不全,他写过一则自题联:“龙两耳,夔一足;缶无咎,石敢当。”“缶无咎,石敢当”出自他的恩师杨岘赠他的隶书联,缶也就是“缶道人”,石也就是“石尊者”,都是指的吴昌硕本人。这句话一是祝福他无灾无祸(无咎),二是称誉他能担当文化重任。“龙两耳”,是吴昌硕自嘲虽然长着两只耳朵,却是个聋子。有人说是他参加甲午战争时,被大炮震聋的。“夔一足”,是因为他脚有点跛,那是他青年时离家逃难,长期营养不良留下的病根。他还在《自题七十七岁画像》中写道:“聋如龙蛰,蹩如夔立。”意思是说自己是聋子,不方便交流,只好像龙蛰伏着一样减少行动;又是瘸子,就像神话中一只脚的夔一样,单腿站立。

  他总是把自己说得像个无用之人一样,事实真的如他说的那样吗?

  吴昌硕原名俊,又名俊卿,1844年8月1日出生于浙江孝丰县鄣吴村(今属安吉县)的诗书之家。他17岁时,太平军打到他的家乡浙西,吴昌硕随父亲逃亡,途中失散,他只身在湖北、安徽等地流浪了5年,靠着替人做短工、打杂度日。逃亡时,饥一顿饱一顿,几乎饿死,而且长期连盐都吃不上,他因此得了困扰一生的肝病和足疾。孝丰县在兵乱前人口30万左右,战事结束时,仅剩余七八千人,四千多人的鄣吴村只剩下25人,吴昌硕的祖母、母亲、弟、妹和未合卺的妻子章氏全部罹难,只剩下他和父亲凄然相对,真是弥天奇祸,让人心胆俱碎。

  吴昌硕在《庚申纪事》十首、《别芜园》等诗中多次写到这段惨痛的经历,其中有句:“在昔罹烽火,乡闾一焦土。亡者四千人,生存二十五。骨肉剩零星,流离我心苦。”“一炬尽焦土,几家沈劫灰。何方堪避地,有路是泉台。”战祸初起时,吴昌硕躲在家乡附近的石苍坞山中才幸免于难。为了铭记这段苦难的经历,他取号“仓石”,亦署“苍石”“昌石”“苍硕”“昌硕”等号。意即他是在石苍坞的庇佑之下,侥幸不死、硕果仅存的人。

  回到家乡的第二年,吴昌硕的父亲娶继室杨氏,举家迁居安吉城东桃花渡畔。开荒建“篆云楼”,屋前有“芜园”,书屋为“朴巢”。这一年,吴昌硕考中了秀才。此后,他一直追随师友学诗、学书法、篆刻。26岁时,负笈杭州诂经精舍,拜大儒俞樾为师,学习小学及辞章。俞樾是曾国藩的弟子,是近代大名鼎鼎的朴学大师,曾国藩在评价最得意的两个弟子时说过:“俞樾拼命著书,少荃(李鸿章)拼命做官。”俞樾曾说,“欲通经训必先明小学,而欲明小学则岂独商周之钟鼎、秦汉之碑碣足资考证而已,虽砖文亦皆有可取焉”。在他的教诲和影响下,吴昌硕学会了治学方法,打下深厚的诗文与金石学术的根底。

  吴昌硕在勤勉学习之余,还多方交友,他中年时写的《石交录》记录了结交的名贤数十人。在师友的砥砺下,他诗文书印齐头并进。诸宗元在《吴昌硕小传》中称吴昌硕,“所为师友者,如杨藐翁(岘)、任伯年(颐)、吴瘦绿(山)、施旭臣(浴升)、均甫补(华)、谭仲修(献)、吴退楼(云)、愙斋(大澂)、潘郑斋(祖荫)、胡公寿(之伦),皆为东南一时之雄彦,相与讨论评骘,故所得为独多也”。

  朋友朱正初写了一篇《芜园记》,记录了青年吴昌硕的状况:“寡言语,安简默,取与不苟,长于歌啸,而金石文字之艺最精。殆芜其末而不芜其本,芜其外而不芜其中矣。”

    

责任编辑:宋宝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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