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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后文学 | 群山的呼唤(散文)

发稿时间:2024-12-17 15:51:03 作者:李贵仲(27岁) 来源: 中国青年报客户端

    一

  山怎么会说话呢?

  可我真的听见了山的轻语。

  那一草一木、一叶一枝随着风欢快地律动,就像亲人在呼唤着我。

  儿时,母亲会在种地休息的间隙教我识字。她随手把野草或是芦苇折成小段,在石头上摆成“山”字的形状,然后将远处的山指给我看。这是我第一次认识山,山在我眼里无疑是一个庞然大物,对于幼小的我来说,充满了未知与神秘。

  母亲担心我的安全,从来不允许我私自上山。但作为大山的儿女,又怎会不与山亲近呢?那山总是呼唤着我,让我想要靠近。

  “山的里面有什么?”“山的那边是什么?”这是我问母亲,问得最多的两个问题。母亲总是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山是一座充满了荆棘的宝藏。至于山的那边有什么,我们每个人看到的都不一样,等你长大以后自己去寻觅。”

  母亲的回答并没有解答我心中的疑惑,反而让我内心的疑惑又增添了几分。为什么山是一座充满了荆棘的宝藏?我们看到的为什么会不一样呢?但这时的我确实还太小,还没有进入学堂,只能将自己对山的好奇埋在心里。

    二

  我是这个家里最小的孩子,我还有两个姐姐。俗话说农村的孩子早当家,这的确不是一句空话。姐姐们从学校放假回来后,会帮着母亲分担一些家务。有时,母亲会带着她们进山捡拾干柴,又或是在夏天进山里捡野生的菌菇。去的次数多了,渐渐的母亲也就放心她俩独自进山。而我每次都只能跟随着她们走到山脚下,不敢深入。我便期待着自己快一点长大,长大了就能亲手揭开大山的神秘面纱。

  直到我进入小学以后,母亲才慢慢的允许我同她们一起。我发现大山确实同我母亲说的一样,是一座宝藏。在夏天,一场骤雨过后,山里的松菌、米汤菌、松茸菌等野生菌菇就纷纷冒出头来。这时,村里的人会两人或三人结队进山里捡菌菇。若是运气好,一个大竹篓也装不下。而在秋天,山里的八月瓜、牛奶子、野李子等野果也相继成熟。但进山寻觅的人往往收获不多,毕竟人不是山林真正的主人。

    三

  在我们当地,山是最寻常的。屋前是山,屋后还是山。大山里的人,靠山吃山,与山的命运从他们出生的那一刻就连接在了一起。

  2000年年初,村里的人们仍然以山上的木柴为主要的燃料。山被人们划分成了不同的区域,每家每户都只能在自己所属的区域里砍柴。但农村哪有那么多的规矩,不时有人家山上的树木被他人偷伐的事情发生。主人出来大骂几句,也就不了了之了。

  那时,村里家家户户都养着几头猪,每天都得用一口大铁锅煮食喂养。若是用煤炭,不仅生火麻烦,火势还不好掌控。但这并不是最主要的原因,对农村的人来说,用煤炭给猪煮食吃确实是太过奢侈了些。而山里的木柴取之不尽,还不用自己掏钱。于是,上山砍柴成了人们日常生活的常态。在我家的楼上就有一间专门的屋子,里面堆满了从山里捡拾的干柴。

  村里人办酒,也都是柴火做饭。在寒冷的冬天,忙活事的人在得空时会围坐在火堆旁取暖、嗑瓜子、打牌,顺带聊一聊这一年里的酸甜苦辣,场面显得极为热闹,似乎人与人之间也变得更亲近了几分。

  我的奶奶也常用一口铁锅煮饭,用柴火烧的饭似乎格外香。我尤其喜欢吃锅巴,真是脆香十足。但后来,奶奶家的柴火房发生了一次火灾,父亲担心她老人家的安全,从此便没了奶奶做的柴火饭,那种味道我再也没有尝到了。

  我小学毕业的那年,家里不再养猪,楼上那满屋子的干柴便渐渐消失了。两年前的一个冬天,我从学校回到重庆老家,发现多年没有用柴火炉取暖的家里,又新置了一个柴火炉。

  父亲从外面回来后,闲不住,就去山里砍柴,那曾被清空的房间又堆满了干柴。以前家里穷,上山砍柴是为了节约煤炭钱。现在家里条件好了,父亲还是没有忘记砍柴。那些刻在骨子里的东西,又怎会轻易地忘记。我想,父亲是在找回那些逝去的、细微的、不可言说的情。又或者是因为父亲在慢慢的老去,他得在自己还有力气的时候,做些准备。这也许就是我父亲这一代人的宿命吧!

  年轻的我们是幸运的,赶上了时代浪潮。而老一辈们,他们大好的时光已经逝去了,剩下的不过是夕阳的唯美光景。我的内心莫名地生出了一丝愧疚感。

    四

  在我看来,大山虽然养育了人们,但也阻碍着人们去往更为广阔的天地。那被群山环绕着的村庄,又何尝不是一座牢笼呢?

  一条坑坑洼洼的泥石路连接着大山与外界。在晴天,车辆驶过扬起漫天的尘埃,虽没有黄沙漫天那样恐怖的景象,却也让路上的行人连忙用手捂住口鼻,避而远之。靠近公路两侧的田地里的农作物,也附着着一层黑褐色的尘土,连暴雨也冲刷不掉。在雨天,路会变得特别的泥泞,车辆驶过溅起的泥浆飞得老远,人们出行都要事先穿上雨鞋才敢下脚。若是在暴雨时节,这条路就成了过往司机们最大的考验。时不时的会有车辆陷进泥坑里,又或是被遗落在路上的铁钉之类的扎破轮胎,偶尔也有倒霉的货车侧翻在地,从而造成堵车,有时一堵就是大半天。

  村里人用水也是一件麻烦事。那时人们取水的地方只有两个。一是自家山林溶洞流出的水,通常只够一两户人使用。二是村里集资在山脚修的一个大水池。池子里的水则来自大雨之后山涧溢出的水。一根根塑料管将水引到每家每户,在寒冷的冬天水管极易被冰冻住,于是缺水成了冬天的常态。儿时的我并不喜欢山里的冬天,每到冬天我的双手和耳朵总会生冻疮,直到来年春暖花开的时候才会好转。

  但这些生活条件的艰苦,倒也算不得什么。真正困住人们的是人的思想,是接受的教育。基础教育的落后,让许许多多农村的孩子在本该上大学的年纪就早早进入社会打拼。长大后我才真正明白儿时母亲给我的回答。山确实是一座充满了荆棘的宝藏,但这宝藏并不是谁都能得到。那些穿过荆棘走出大山的人,会收获一种向上生长的力量,这才是大山赐予人们最大的宝藏。而山的那边有什么?或许连母亲也没有真正见过,她给不了答案,她也想要一个答案,而那个答案就在我的身上。

    五

  最近这10年,人们的日子好过了。村子连接镇上的公路早已换成了人们期待已久的柏油路。就在前两年,高速公路通到了镇里。听说再过几年,高铁也会通到县城。村里许多人的家里都买了轿车,人们的出行变得更加便捷。

  曾经舍不得用的煤炭,变成了更为清洁、便宜的电和煤气。进山砍柴的人越来越少,还在坚持的也都是些年过半百的老人。那一条条山间的小路,早已被杂草和灌木覆盖,没了踪迹。那些人们在山脚开垦出的荒地,又回到了它最初的模样。人们在大山身上留下的伤痕,在一点点地隐去。山变得更年轻了,倒也应了那句“青山不老”。在我看来,山也是一种生命,就如同人一样。曾经人们不断地向他索取,如今也得让他歇一歇了。

  儿时,在山的那边是海、是大城市、是无尽的向往。如今,在山的那边是不能轻易抵达的故乡、是内心无尽的牵挂。这些年,故乡的山、故乡的人,一切都在变。父母老了,故乡变得更好了,却也变得更陌生了。但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这确实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说来,我对山是有些亏欠的。我是大山的儿子,是长在大山的。大山养育了我,我却独自离开了大山。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故乡那连绵的群山就开始呼唤着我。

  见习编辑:郑欣宜

  

责任编辑:周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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