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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aobao故事 | 《对话灵魂》杂志社（小说）

发稿时间：2024-12-17 15:57:01 作者：张倩玉 来源： 中国青年报客户端

　　阿依诺是一位青年记者，但他又不是一位普通的记者，阿依诺采访的对象，是刚刚举行完葬礼，准备步入另一个世界的灵魂。

　　作为《对话灵魂》杂志社的编辑之一，阿依诺已经同无数的亡灵交谈过，他们之中有事业有成的精英、有落魄潦倒的拾荒人、有日薄西山的老人、有活蹦乱跳的孩子、有恶疾缠身的病人，也有飞来横祸的受害者……“这是一份倒霉的差事。”阿依诺这样想。

　　“愿生者勉励，愿逝者安息”，这是杂志社的办刊宗旨。不过随着工作的深入，阿依诺越来越觉得力不从心，每天面对悲恸的灵魂，面对“死亡”这个沉重的命题，他的生命力仿佛也在被悄悄汲取。

　　记得刚进入杂志社时，阿依诺像一只放归森林的小鹿，对一切都充满好奇。当第一次与亡灵对话时，亡灵不甘地乞求着复生，哭泣的模样如暴雨中的花瓣，绝望的眼神如深潭里的死灰。阿依诺心如刀绞，他情不自禁地问出了从业以来的第一个问题：如果再给你一天时间，你会做什么？

　　从此之后，这个问题成为了阿依诺每次采访的第一个问题，而它的答案也不尽相同，但不论是安置后事、陪伴亲人，还是享受美食、狂欢享乐等，不变的内核都是告别：亡灵们认为自己离开得太过仓促，还没来得及好好地与世界说再见，总留下遗憾不能如愿。阿依诺的采访从最初推己及人的感动到如今程式化的推进，他不理解逝者已逝，是否为生前画上句号，有那么重要吗？“如果是我的话……”阿依诺想，而这个假设的后半句他始终没有结论，因为这是没办法“如果”的事。

　　这天，阿依诺正准备前往一场郊区的葬礼邂逅新的灵魂，当他上路时，主编递来一枚胸针，托他带给亡灵。这是一枚被雕刻成飞翔的鸽子的胸针，鸽子衔着一颗红色的心形宝石，是很特别的款式。这枚胸针使阿依诺一路上都在猜想主编与亡灵的关系，“是他的妻子吗？或是他的女儿？”阿依诺想。

　　很快阿依诺便来到了葬礼现场，与他曾经见过的无数场葬礼大同小异：悲伤的亲人、素色的鲜花、沉重的音乐……阿依诺环顾四周，并没有见到此行采访的对象——一位应该惊慌失措且与仪式格格不入的先生或太太，曾经大部分时候会出现这样的场景。

　　当葬礼快结束时，阿依诺在不远的一处墓碑前见到了这个独特的灵魂，一位沉默的老太太。“大部分人离世后都会想看看自己的葬礼，以此来判断谁是生前虚情假意的朋友，以验证自己的猜想。”阿依诺说道。

　　“我不关心他们。”亡灵露出淡漠的神情，这对于刚刚离世的灵魂来说是少见的。“倒是你？”老太太问。

　　“我是《对话灵魂》杂志的编辑，你愿意在往生前再与我回忆一下此生吗？”阿依诺答道。

　　“哈哈，我就知道。”老太太好像心情不错。

　　“如果再给你一天时间，你会做什么？”阿依诺开始了提问。

　　“我没什么想做的。”老太太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哦，如果可以的话，我是说，倒是有一件事想做，我可以抱抱你吗？我大半辈子孤苦伶仃，已经很久没有和人拥抱过了。”

　　阿依诺鼻头一酸，紧紧抱住了眼前的人，仔细想想，他自己也忘记了上次这种温暖的拥抱发生在什么时候了。

　　“你生前最难以忘怀的事是什么？”短暂的相拥后，阿依诺继续问道。

　　“我年轻时有个孩子，他是上天送给我最好的礼物。他善良又漂亮，只是，只是那时候我很吝啬赞美他。”老太太哽咽道，她陷入了回忆，“后来，后来他就离开了我……”她掩面而泣，大颗的眼泪滑落像断线的珍珠。阿依诺的心被揪紧了。

　　悲伤的情绪蔓延，月亮已悄悄爬上树梢。阿依诺想为这位可怜的老人做些什么，他想到了主编在自己临行前恳切的眼神，于是问出了这场采访的最后一个问题：如果能再见到你的孩子，你想对他说什么？

　　老人听到阿依诺的话，身体忍不住战栗起来。她睁大了双眼注视着他，泪水止不住地从眼角滑落，这双饱含深情的眼睛即使在夜晚也如此明亮，折射出动人的光辉。

　　“我一定会好好地，好好地跟他告别。”老人的双手握在胸前，像一位虔诚的祷告者。“我要告诉他，我爱他，爱他的一切。对了，”老人慌忙补充道，“我还要告诉他，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最完美的人，我爱他。”老人攥住阿依诺的袖口俯身哭泣，“我该早点告诉他的，都怪我……”她呜咽道。

　　月亮高悬，银白的月光即将洒满大地。阿依诺蹲下身抱住老人的肩膀，他将那枚胸针递给老人。老人震惊地接过，满足地抚摸着上面的花纹，她的手指摩挲过鸽子的翅膀、身体、眼睛，最终停留在了那颗红色的心形宝石。她缓缓扣动左侧，宝石表面的外壳弹开，露出里面泛黄的照片，是老人和一个年轻人。

　　阿依诺正要告诉老人，他会将她未说出口的话转告给主编时，一束月光落在他们肩上，老人的亡灵消失了。月光落在地上的胸针上，阿依诺这才看清了胸针上的照片，老人身旁的年轻人分明正是自己！阿依诺仿佛想起了什么，他环顾四周，望向亡灵倚靠的墓碑，碑上正刻着“我唯一且挚爱的儿子——阿依诺”。

　　没有人知道此后又发生了什么，只是在往后《对话灵魂》杂志的扉页上，都会印着这样一句话：爱的光芒从不畏惧死亡，新生从告别开始。

　　

责任编辑：周伟
责任编辑：周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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