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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aobao故事 | 世界这么大还是遇见你（散文）

发稿时间：2025-01-14 13:18:02 作者：黄钧浛来源：中国青年报客户端

　　在人山人海的火车站，背着大大的包，眼睛从一节车厢游到另一节车厢，寻找在大脑中默念着的数字，耳机里循环着去年夏天的歌，一个场景接着一个场景地循环。此时此刻的我，是一条淹没在人群中的鱼，顺流游进车厢中，毫不费力，找到属于自己的座位并将背包塞进座位下的空隙后，吐出一串泡泡。旅客们吐出的一串串泡泡，在车厢里四处悠闲地游移，碰到车门、车顶和行李就破掉了，车厢是一个大大的鱼缸。我又戴上耳机，《世界这么大还是遇见你》在耳边绕圈圈，我不自觉地在记忆的屋子中翻箱倒柜。

　　而你呢？此时此刻的你，和我拥抱挥手道别的你，帮我拿最后一段路行李的你，我忍住不回头看的你，记忆的主人，你是否知道我变成一条鱼游进车厢，是否循环着去年夏天的歌，是否和我一样在记忆的房子里翻翻找找？

　　火车过山洞了，手机的信号由4G变成了2G。在鄂西地区，山多得像仙人掌上的刺，高得如同巨人，我们在仙人掌的密密麻麻的刺中，寻找一块平地建设城市，我们在巨人的怀抱中酣眠、游乐，我们的所见所想在巨人的呵护下，都出奇地单一又纯真。手机信号是个淘气的玩跳房子的小孩，从4G跳到2G，再从2G跳到4G，好像永远不会累。干脆纯粹地翻找回忆，就像在每一个蝉鸣的夏天里，翻箱倒柜以前看过的某本书。

　　我们从小就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可是越长大越发现，我们是完完全全一样的人。

　　在同一片池塘中时，我们的的确确是两条不一样的鱼，你有金鱼一样的漂亮的鱼尾，排列整齐的泛着银光的鳞片，翅膀常常扑闪扑闪，嘴里便吐出一串串泡泡；而我的鱼尾既不闪闪发光，又不轻盈得像羽毛，没有排列整齐的鳞片，翅膀大而笨拙，嘴里吐出一连串泡泡。大家都说我们差距好大。

　　从池塘游进大海后，我们才发现，我们是一样的鱼，吃一样的水草和小虾，害怕一样的大鱼，在不同的水域，一样的闯荡。大家都说我们好像双胞胎。

　　小时候的夏天，阳光、微风，院子里飘落在地上青翠的杨树叶，飘香的槐花，扑哧扑哧摇得晕头转向的电扇，过时了的大头彩电放着的宝莲灯，在沙发上生根发芽的我们。

　　我的脸上永远胀鼓鼓的，像是含了两个鸡蛋，眼睛小得像逍遥在大米中的米虫，老奶奶戴上老花镜也找不着；头发狂野地肆意地生长，丝毫不顾及他们主人的心愿，都快要翘到天上去了；瘦小的躯干，毫无血色的嘴唇。而你是一颗挂在树枝上苹果，红红的苹果脸，长而直的头发，黑黑的葡萄眼。当我们在别人家去做客时，大人们总是捧起你的脸，夸赞你为漂亮的小孩，而我总是健康的小孩。那时的我们还不知道我们之间所有的区别，面对彼此就像照镜子一样，同款的衣服、鞋、头饰，更加衬出两个女孩的差距。

　　我们去公园里建立秘密基地，和人们称为傻子的人一起用花的汁液做成魔法药水，而那个傻子常常成为我们熬制药水的第一个自愿的试吃员。我们去到公园新设置的健身器材上玩，玩翻了天，你的妈妈也找你找翻了天。

　　第二天，我们又来到秘密基地，你掀起后背上薄薄的衣服，我看见一条条触目惊心的伤痕，在啃食你的皮肤。后来我来你家做客，你妈妈正在给你洗澡，洗完澡后，像是赶着救火一般地给你套上各种衣服，不顾你瑟瑟发抖。我想起我的妈妈为我洗澡后，我用被子裹着身体，赖在里面不肯穿衣服，直到把自己裹舒服了才懒懒地从外面扯进一件衣服套进去。

　　漂亮女孩好像从小就对世界地种种诱惑有着天然地吸引力，如同枝头上的青青之果要防止鸟儿来啄、虫儿来钻洞，农夫便给它套上一层保护膜，有人为它献上诗歌；而丑女孩天生就不必围着鸟和虫子担心，当然也没有保护膜更没有诗歌。就这样，在整个学生时代，你一直不断和男孩们在一起，而我好像天生就不受欢迎。直到有一天，你告诉我“我好羡慕你的聪明，我无论怎样努力成绩也好不起来”，可我情愿用我的成绩换你的美丽。

　　时间转眼来到初三，我们从此越走越远。正如所有人所料，我们上了不同的高中，相隔甚远。在我的宽阔美丽的教室里，准确来说，是在桌子上，我仍然趴着埋头苦读，由此将整个的高中时代都烙上了题海的烙印。我不知道，在那个小小泥巴操场整日吐出长舌头的校园，小小昏暗教室里，你会让那些人们回忆中的青葱岁月的时间如何溜走。当月亮依然高高地挂在树梢上，我在教室里和同学们像上了发条的机器小人开始没完没了的运作起来，你也在和我读同一本书吗？当太阳已然散射光芒，我趴在桌子上任风扇在头顶晕乎乎地摇头也不睁开眼睛，你也在和我做同一个梦吗？

　　每一次的见面，都是两条鱼从各自的河流游回作为起点的池塘，它们回到原来的池塘里交换着在不同的河流中所见识到的新鲜事物。火车摇摇晃晃，是鱼在摆动尾巴。手机在4G和2G间进行着犹豫不决的选择，耳机里的歌换了一首一首，永远都拖着大大的行李或者背着大大的包。一切，好像从未曾发生变化。我看见你，时尚的衣服和发型换了又换，而我永远是灰色的校服和短短的头发。我相信一切都值得，遂在身体中酝酿起一坛酒。可谁知你的焦急和厌倦已经长大成人，他们时时刻刻在耳边催促着、啰嗦着，让你在不知不觉中变了。

　　6月，故乡的蝉急不可耐地亮出嗓子，槐花飘香。蕴藏了几年的酒终于被我打开，酒芳香四溢，我期待中的生命也将会这样香气扑鼻吗？在命运的手助我游向大海前，连同我在大海的日子里，我任由我的焦急和厌倦长大成人，并且任由它们摆布，包括我的鱼尾、鳞片和翅膀。我活在每一天的给我的惊喜当中，我得到了许多人的青睐。难道这是曾经的你的快乐吗？当我向你抱怨自己长得不好看，这有一个痘痘，那有一个疤痕，眼睛又太小，你却说“这有什么大不了的，自己开心就好，不需要太在意自己的外表。”你不知道的是，我开始注重自己的外在和人际，我不知道的是，你早就不在意这些了，转而开始读书。

　　再次回到池塘，再次见到你时，并没有以前的眼前一亮的感觉，而是见到了与自己一模一样的鱼尾、鳞片、翅膀时的熟悉。当我们去别人家时，人们总是问我们是不是双胞胎，我们扑哧一笑，连忙答道没错没错。我发现我们的声音越来越像，每次打电话，从电话那头冲出来的声音常常使我错乱。

　　天微微发亮，帮你打出租车，帮你取出车票，把你送到进站口，然后再转身挥手告别，“快点啊，别赶不上车了！”当你在候车厅里无聊地等车时，当你顺流游进车厢时，当你将行李塞进座位底下后吐出一串串泡泡时，我在我们来时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走，让太阳的手指抚摸我，我在循环着去年6月的那首歌。

　　“背包塞满青涩的回忆，就要踏上成长的旅程，就到这个路口，你就不要送我你快回去……”

责任编辑：周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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